雖然卓晴沒有明說“他”指的是誰,顧雲也明了,沒有逃避或者否認,只是坦然地點頭。她雙手枕在腦後,眼眸中流露出少有的迷茫,看著天上皎潔的月圓,眉頭輕皺,苦惱地說道:“晴,我現在有些矛盾。”
卓晴了然一笑,“心裡已經有了他的位置,卻又放不下原來的生活?”
側頭看向卓晴安定平靜的臉,顧雲奇道:“你當時嫁給樓夕顏時是怎麽想的?你真的放得下?”她承認,她是喜歡夙凌的,喜歡他霸道下的溫柔,喜歡他鷹眸中承載的深情,但是她似乎總是忘不掉原來的生活。
“雲,其實這個問題很容易想通。你做特警這麽多年,隨時都可能會死,那麽是不是因為這樣,你就不考慮愛一個人、接受一個人呢?現在的情況也很類似,因為有可能回去,你就不能全心全意地去愛夙凌?不要顧慮太多,用心去愛,等到你真的需要選擇的時候,再去考慮這個問題。其實選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就看你更愛哪一個而已。”
更愛哪一個?顧雲微低下頭,久久不語後,才自嘲地笑道:“這種事果然還是你看得透徹。”
卓晴搖搖頭,回道:“是你沒有用心對待。”
顧雲一愣,她沒有用心對待夙凌嗎?似乎是的。她總是潛意識地告訴自己是要回去的,即使承認了喜歡他,也不敢將心放在他身上。或許晴是對的,用心去愛,就會有結果。
好不容易理清了自己的思緒,顧雲正想和卓晴說她明白應該怎麽做的時候,一道高大的身影風風火火地由外面衝進來,眯眼看去,顧雲認出是韓束。
韓束幾乎是小跑著往前趕,一名相府的家仆本來是要為他引路的,現在卻是追著他在跑,大咧咧的性格根本藏不住事情,內心的焦急在臉上寫得清清楚楚。顧雲暗驚,將軍府出事了?
顧雲起身,大聲叫道:“韓束。”
韓束看見她,迎上來劈頭就問道:“將軍在哪兒?”
“還在正廳喝酒,什麽事這麽匆忙?”
韓束急躁地回道:“東海海盜橫行,居然上岸攻佔了沿海五個村莊,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屍橫遍野,殘虐暴斂。夙羽與他們交鋒,將他們逼回東海,在海上卻不敵海盜,戰船被擊沉。”
船沉了?顧雲心咯噔一下,急道:“夙羽人呢?”
韓束臉色越發凝重,沉聲道:“失蹤了。”
失蹤?
子時已過,將軍府書房裡燈火通明,夙凌臉色沉冷地坐在案桌前,夙任和韓束分坐左右,顧雲依舊是坐在最靠門的位置,一名三十多歲名叫遊弋的男子垂首站在桌前。
“羽到底是怎麽失蹤的?”鷹眸冷視著男子,夙凌暗沉的聲音和著山雨欲來的冷凝。
男子抬起頭,不敢迎視夙凌冷冽的眸,心跳如雷,但聲音倒還算平穩,“夙副將到東海的時候,正好遇上海盜入村搶劫貨物和婦女,副將大怒,帶了一萬精兵前去剿殺海盜。海盜連連敗退,返回海盜船逃回海裡。看見海盜所過之處,一片狼藉,橫屍遍野,副將氣盛,率兵出海追擊,誰知才到外海十裡處就被海盜伏擊在那裡的八隻盜船圍困。這些海盜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大炮,三隻戰船不敵炮轟,全部沉沒。我們趕過去的時候,船已經全部沉入海底,在附近找了很久,也沒有夙副將的消息。”
海盜居然連炮都有了?顧雲不自覺地皺眉。
夙任握著的手緊了緊,問道:“夙羽會不會被海盜抓走了?”被擒總好過……
男子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如實回道:“沒有接到海盜以人質要挾的消息。”
若是海盜抓了人,絕對會要挾他們的;現在沒有消息,只能說明——夙羽可能不在他們手上!韓束狠捶了一下大腿,怒道:“將軍,海盜如此囂張,如果不除,不僅毀我穹嶽軍威,沿海的百姓也不得安寧,末將請纓前往殺敵。”
夙凌始終沉默,只是鷹眸中狠戾之色漸濃,他瞪了韓束一眼。湊什麽熱鬧,海戰他也沒有什麽經驗,逞什麽能!看了一眼似乎還要說話的遊弋,夙任說道:“遊弋,你繼續說。”
遊弋意有所指地看向坐在最後的女子,將軍府素來沒有女人,她會出現在這裡實在奇怪,這女子到底是何人?遊弋這人向來謹慎,也比較木杵,夙任道:“她是……”
沒等他說完,顧雲大聲回道:“我叫青末。”
青末是何人?遊弋還是一副雲裡霧裡的樣子,韓束大咧咧地回道:“她是將軍夫人,你就快說吧。”將軍連最精銳的將士都交給她管了,還有什麽她不能聽的。
將軍夫人?將軍成親了?遊弋驚訝地再次回頭,那女子很清瘦,穿著一襲簡單的鵝黃色裙裝,發飾也很簡單,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木椅的把手,長得倒還算漂亮,可惜臉上有道不深不淺的刀疤。
遊弋再看向夙凌,將軍似乎在想些什麽,也沒反對韓前鋒的話。好吧,既然是將軍夫人,他也沒什麽可隱晦的了,“末將以為,這次海盜頻繁襲擊海岸,實在不像普通海盜所為。他們人數眾多,又不像一般海盜紀律懶散松懈,船上的裝備兵器都很精良,竟連大炮都有,而且他們上岸洗劫村莊的目的好像不單單是為了食物和女人,更像是——挑釁。”
顧雲手一頓,有組織有紀律有武器還有目的,這些海盜似乎要比山賊更棘手。
“明日我會奏明皇上,增兵圍剿。”始終沉默的夙凌終於開口了,聽他的語氣是要親自去?
顧雲問道:“你要親自帶兵?”
夙凌“嗯”了一聲。
“什麽時候出發?”夙家軍水師一向薄弱,即使要去,也要做足準備吧,敵人顯然來者不善。顧雲眉頭緊鎖,夙任的臉上也是一片晦澀,大哥會親自去早在他意料之中。羽會去東海,都是因為大哥和青末,這麽多年來,大哥雖然嚴肅,對他和羽都是極用心的,現在羽出了事,大哥的心情可想而知。
夙凌沒有回答顧雲,只是冷聲說道:“你留在將軍府。”
“為什麽?”顧雲不解,剿亂賊他沒讓她留下,破案救人也都沒有阻止,為什麽這次不讓她去?
“我說留下你就留下。”
冷硬的聲音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夙凌此刻的蠻橫簡直和初見時一模一樣。可惡至極!顧雲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漸燒漸旺的心火,對著夙任他們冷聲說道:“你們三個先出去。”
了然地一笑,夙任和韓束往門外走,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兩人一定又少不了大吵一架,說不定還會動手。遊弋還直挺挺地站在那裡,韓束在經過他身旁的時候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走了。”遊弋眉頭緊鎖,杵在那兒一動不動,韓束和夙任對看一眼,默契地一人一邊架著他出了書房。
被強行拉到前院,遊弋掙開兩人的手,有些惱火地問道:“統領,這是幹什麽?”將軍沒有開口,他們怎能聽一個女人的命令就退了出來,即使是將軍的夫人他們也沒有必要聽她號令。
韓束搭上遊弋的肩膀,笑道:“有沒有聽說一句話,一物降一物?”
“她?”遊弋完全不信,一個乾瘦的女子?
遊弋滿臉的不以為然,兩人也不再多說,等他有機會和青末交手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他們有切膚之痛。
書房裡,兩人誰也不說話,顧雲貓一般的眼睛瞪著夙凌,夙凌並不看她,低頭寫著請戰的奏折,即使不看,也不能忽略那雙明眸對他的影響力。顧雲忽然起身,夙凌握筆的手一頓,以為她要發飆,誰知顧雲只是走到書桌前,聲音還算平靜地問道:“你不讓我去,總有一個理由吧。”
抬起頭,就看見顧雲正在幫他磨墨,神色尚算平靜,眼神卻是如刀子一般犀利。夙凌暗歎,對著這樣的眼睛,說謊似乎沒什麽意義,她想知道為什麽,就告訴她好了。
放下手中的筆,夙凌沉聲回道:“穹嶽只有東面靠海,夙家軍基本沒有海戰的經驗,如果海盜真的與燎越勾結,他們的目的絕不僅僅只是海岸的幾個小村莊而已。海盜的火力很猛,熟悉海上作戰,而且暴戾嗜血,我不讓你去是因為真的很危險。我十六歲開始上戰場,十余年未嘗敗績,沒有一次出戰讓我這麽不安。這一仗我沒有把握。”
就因為這個?顧雲眉頭微皺,“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是有完全把握的。只有在逆境中依然頑強的人,才能稱為英雄。你不像是會懼怕危險的人!”
“我怕。”
顧雲一愣,見鬼一般地盯著他看,他會說出“怕”字?
看她驚訝萬分的樣子,夙凌有些無奈地歎道:“我怕沒有能力去保護你。”平時他準許她做的事,他都能掌控,即使她弄出什麽紕漏或是遇到危險,他都能幫她收拾殘局。這次不一樣,海盜與其他國家軍隊不同,沒有所謂的來使不殺、老弱婦孺不殺的原則,他承認他是真的怕了,他承受不了她再次重傷的打擊。
顧雲並不覺得這是問題,長舒了一口氣,笑道:“我自己能保護自己,從來就沒想過要誰保護我。”
“總之這次我不會讓你去,不管你說什麽。你留在軍中練兵吧,你的‘蒼鷹’雛形已顯,若是繼續訓練,不久就能成為你心中的隊伍,短弩我已經讓工匠做好了,還缺什麽你就和任說。”夙凌是鐵了心不讓她去,低下頭繼續寫著奏折,也不去看她,“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