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說規矩?”青楓傲視許紀,冷聲低呵,“我青靈乃是受了貴國國主邀請而來,我代表的是皓月對貴國的友好與臣服的心意,俗語有雲:來者是客,你一個太監在我面前竟敢不自稱奴才,是誰沒有規矩?還是說你們穹嶽都是用冷飯鹹菜招待客人的?等有機會見到你們的皇帝,我倒要問問看,貴國的規矩是什麽?”
好個不識時務的女子!這一聲太監把眾人驚得冷汗淋漓,即使是那些婕妤美人們見到許紀,都要好聲好氣的叫他一聲許公公,這異國女子不是嬌蠻無知就是不知死活了。
她她?她一個皓月送來求和的禮物,還敢自稱應邀而來的客人!許紀氣得雙手發抖,雖然心中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卻也多了一個心眼,她是毀容了,但是皇上的態度並未明了,青靈乃皇上欽點的女人,她毀容還敢如此囂張,莫不是有所憑借?若是皇上到時候憐香惜玉?小心駛得萬年船,等找到時機,他絕對讓她生不如死!
許紀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揚起一抹假笑,回道:“是皓月的青靈姑娘啊,老奴眼拙,沒看出來。您的膳食竟是冷飯鹹菜?一定是膳房的奴才們瞎了狗眼,老奴必定嚴懲。姑娘想吃什麽?晚膳必定好生伺候。”
青楓“哦”了一聲,故作了然,搖頭嘖嘖笑道:“原來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許公公以後可要嚴加管束,不然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瞎了狗眼呢,這就太冤枉了。”
茯苓暗自捏了一把冷汗,這位姑奶奶罵人的功力可不弱,一句話把禦膳房上下罵了個遍,許紀還不能反駁。一時間,禦膳房內眾人臉色皆變。
“多、謝、姑、娘、教、誨。”許紀臉上依舊帶著假笑,聲音卻一字一頓,明顯是在咬牙切齒了。
擺擺手,青楓絲毫沒將他的怒意放在眼裡,在放滿食材的大桌前挑挑揀揀了一會,青楓眉頭輕蹙,傲慢的說道:“我喜歡吃的菜,你們也不一定會做,就隨便做個繡球干貝,花菇鴨掌,山珍龍芽,白扒魚唇就行了。”
她倒是很會吃,挑的都不是什麽名貴的菜式,卻很費食材,且極其考研廚藝。嘴角微勾,許紀故作恭敬的低聲回道:“是,晚膳一定給姑娘奉上。”幾個小菜就想刁難他?她也太小看他了,禦膳房匯集天下名廚,這點小菜他還不放在眼裡。
這次青楓沒說什麽,驕傲的轉身離去。
看著那道囂張得意的身影飄然而去,許紀緩緩站直身子,微眯的鼠眼中,盡是冷厲陰騖之色,哼,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茯苓默默跟在青楓身後,與她相處了三四天,姑娘是個孤傲冷僻的女子,絕不屑於為了三餐膳食與人爭鬥,且今日囂張刻薄的樣子,實在與平日大相徑庭,她刻意挑起事端,意圖是什麽茯苓仍是猜不到,只是得罪了那些牛鬼蛇神,將來的日子必定更難過。
兩人回到屋內,茯苓遲疑再三,還是忍不住低聲勸道:“姑娘何苦如此?今日作為只會讓您來日吃苦。”
眼中劃過一抹不屑,青楓寒聲說道:“你出去。”
“是。”茯苓輕歎一聲,沒再說話,轉身出了小屋,緩緩合上房門。
修長的手指探入寬大的衣袖之中,一柄一寸多長,廚子用來雕花的刻刀出現在青楓手中,那雙明眸中的寒光比鋒利的刀刃更加森冷。她連命都不想要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只要能達到目的,她可以不擇手段。
燕弘添,我要你為我一家陪葬!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要放你的血!
“姑娘,吃飯了。”
茯苓看著桌上精致的四菜一湯,不知道是該為這位青姑娘高興還是該為她悲哀,自從上次她去鬧過之後,禦膳房已經連著兩天送上精致的菜肴了,許公公絕非善類,這麽好說話,背後不知道做了什麽手腳。
“我沒什麽胃口,你吃吧。”裡屋傳來青楓清冷的聲音,茯苓輕歎一聲,舀了一小碗湯,正要送進去,就看見敬事房的吳之丘帶著兩名小太監大步跨入院內。
茯苓臉色微變,放下手中的湯碗,趕緊迎出院外,“見過吳公公。”
只看見茯苓一個人出來迎接,吳之丘顯然有些不太高興,冷聲問道:“怎麽只有你,那個青靈呢?”
“姑娘在房裡,奴婢這就去請她出來。”茯苓行了一個禮,轉身往裡屋走去。
吳之丘心下更加不愉,一個異國女子,架子倒不小,還要人進去請才肯出來。
不一會,一名高挑清瘦的女子隨著茯苓身後走了出來,吳之丘輕哼道:“你就是青靈?”
茯苓在青靈耳邊低聲說道:“這位是敬事房的吳公公。”后宮上至各宮娘娘,下至美人、才人,最不敢得罪的,就是敬事房,希望姑娘今天別又耍什麽心眼,再把吳公公給得罪了。敬事房不比禦膳房,只要皇上不是欽點某位美人侍寢,他們就有辦法讓皇上永遠翻不到那個人的牌子。
青楓冷眸微閃,難得溫順的欠身行了個禮,茯苓暗暗松了一口氣。
看她還算識大體,吳之丘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眼光也習慣性的在她身上打了一個轉,四肢修長,氣質高雅,容貌?未被毀損的那半邊臉還算不錯。難怪皇后今日會派人提醒他皇上要的美人既然已經送來,就不該讓皇上久等,沒了嬌顏,美人也不再是美人了。
擺擺手,吳之丘不耐的說道:“你準備一下,今晚亥時正陽宮侍寢。酉時會有人過來帶你去梳洗打扮。”說完也未再看青楓一眼,匆匆離去。
青楓一臉森寒地站在院內,茯苓低聲提醒道:“姑娘應該歡喜才是。”
歡喜?是啊,她是應該歡喜。她終於有機會接近燕弘添了,不枉費她準備了這麽久,得罪這麽多人。
揚起一抹算不上笑的笑容,青楓揚聲說道:“待會你給我梳個頭吧,我喜歡高聳一點的發髻,這樣能顯得我的臉更美。”
茯苓微愣,笑道:“敬事房的宮女們手藝比奴婢好多了。”
“我更喜歡你替我梳頭,還是?你不願意。”迎著青楓微惱的眼神,茯苓無奈,“奴婢不敢。”
梳頭她一向不拿手,好不容易梳了一個流雲髻,茯苓遲疑著問道:“這樣可以嗎?”
青楓滿意的點頭,笑道:“嗯,很好,你去幫我拿外衣。”
“是。”茯苓轉身到後面的櫃子取衣服,青楓趁茯苓不注意的時候,將一直藏在袖間的小雕刻刀輕輕藏進了高聳的發髻之間,茯苓取來衣服,就看見青楓正嘴角含笑地整理著發髻,看她心情不錯,茯苓也沒注意到青楓嘴角的笑並不是因為開心。
她們剛準備好,小院落又走進一名老嬤嬤和幾個年輕的宮女,茯苓扶著青楓出到院外,說道:“桂嬤嬤,姑娘已經準備好了。”
那位桂嬤嬤臉正眼都沒看青楓一下,冷聲說道:“請吧。”
青楓走出屋外,忽然停下腳步,對著站在門旁恭送她們離開的茯苓說道:“茯苓,你回你原來的地方去吧,今夜之後,我不會再回到這裡了。”今晚若是她刺殺燕弘添成功,她自會自盡而亡,與家人團聚,若是不成功,她也會死在那個暴君手下吧,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回到這裡。
小宮女們自然不知道青楓的心思,隻道這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憑她這殘顏之姿,還妄想一夜侍寢之後,就山雞變鳳凰了不成?眾人眼光或輕蔑或恥笑,茯苓的心卻是七上八下,總覺得這位孤傲的青姑娘似乎話中有話,她眼中按耐不住的興奮與狂熱,更是讓人忐忑不安。
好狂傲的口氣,桂枝芸稍稍抬眼看向那張揚的女子,她站的方向,桂枝芸只能看到半張殘顏,刀疤覆面,卻還如此自信,也不多見。美人見得多了,她對這殘顏女子倒有些好奇了。
“走吧。”青楓不理會眾人的眼光,傲然跨出小院。
看著那道清冷的背影消失在長長的宮道盡頭,茯苓才緩緩收回視線。低歎一聲,輕輕關上了院門,這宮裡的每個人,各自都有各自的命。
漱卿池
後妃之中,只有皇后,四妃,八嬪,十二婕妤有自己獨自的宮殿,其他的美人、才人都居住在姝儀殿,若有幸得到侍寢的機會就能到漱卿池,由嬤嬤和宮女們為其梳洗打扮。漱卿池的嬤嬤們手藝都很好,妃嬪們常會召她們到各宮中梳頭製衣。
桂枝芸是宮裡的老嬤嬤了,見多美人也就麻木了,但是看著從溫泉池裡傲然走出的女子,她也不禁驚豔,冰肌雪膚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身材勻稱而修長,墨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與白皙的皮膚相稱,別有一番妖炙之美。而她的美與眾不同之處,在於擁有一身的寒冰氣質卻同時生得一雙熾若烈焰的眸,難怪她敢口出狂言今夜之後,無需再回那方小院,這等尤物,那個男人也抗拒不了吧。只是真正可惜了那一張臉,不然她必定豔壓群芳、寵慣后宮。
一名女子拿起長絨布巾給青楓擦乾身上的水,另外兩人立刻將手中的暗紅紗衣為青楓穿上,單薄的輕紗完全遮不住什麽東西,若隱若現反而更增添了幾分魅惑之色,青楓皺眉,她們要她這樣去見燕弘添?心裡升起一股惡心與怒火,但是青楓什麽也沒說,任由她們擺布,只要能報仇,她,什麽都能忍受!
“奴婢為姑娘梳頭。”小宮女拿著梳子上前,青楓一把接過她手中的梳子,梳理著自己濡濕的發尾,漫不經心的說道:“不用了,我喜歡這個發髻,你們給我上妝就行了。”
小宮女為難地看向身後的桂嬤嬤,那簡單高聳的發髻確實挺適合她,桂枝芸暗暗點了點頭,小宮女默默地退了下去。
青楓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在她們的手下,她越來越像一尊供人玩樂的禮物,精致的妝容,濃重的脂粉依舊遮不住臉上的疤痕,她的心在滴血,同時也在狂笑,燕弘添想要一個絕色美人,休想!垂於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任尖尖的指甲戳入掌心,越是痛,她嘴角的笑越發妖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