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兒八經的道歉致謝,明澤渾身不自在起來,在她行禮時後退一步。身子後退,他手裡的傘卻始終撐在青楓的頭頂,自己大半個身子站在雨中,輕咳一聲掩飾尷尬,明澤淡淡的回道:“算了。”
青楓沒注意到明澤的舉動,堅持的解釋道:“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告訴我姐姐安全離開的消息,她的安危對我來說,比什麽都重要。”那雙令他多次閃神的明亮的眼眸裡,真誠而堅定的光芒讓明澤看的心悸,他羨慕她有一個值得如此珍惜的親人,也羨慕能被人這樣掛記著的青靈。這是他永遠也無法奢望的。
這個男人真的很怪,微眯的眼眸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在走神,他到底有沒有再聽她說話?青楓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除了今晚,我更要感謝你之前多次出手相助??”
“之前我並沒有幫你什麽,不需要謝我。”
明澤似乎不願提以前的事情,青楓也不再多說。雨更大了,密密的雨絲織成了一張大網,閃電由天空直劈而下,之前的悶雷此刻已變成震耳欲聾的驚雷,在閃電的白光下,青楓才發現,明澤將傘都撐在她頭頂上,自己卻站在風雨裡。他並不魁梧,但很挺拔,夜風很冷,她的心莫名的溫暖,青楓微笑著大聲說道:“我??叫青楓。”他能說出姐姐的名字,肯定也知道她的名字,但是,青楓就是想親口告訴他,她的名字。
一記閃電閃過,她臉上的笑容,亮得炫目,明澤的心猛地震了一下,眼神一暗,冷聲回道:“娘娘早些回宮,卑職告退。”
留下這句話,明澤將手中的大傘塞到青楓手裡,朝著青楓身後的方向大步離去。
“喂!”青楓無措的看著他就這樣匆匆離開,臉上像被人甩了一巴掌,她第一次被人無視至此,即使是燕弘添,眼睛都不曾從她身上移開過,他不過就是一個侍衛而已,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漠視她,他憑什麽這般囂張!青楓惱火、挫敗,還帶著一點迷茫、失望,五味參雜的心情將她定在原地,眼光直直的盯著那道漸漸消失在在雨夜中的冷漠背影,竟是忘了要離開。
“主子。”茯苓撐著傘跑過來,就看見青楓手裡拿著一把墨黑大傘獨自站在雨中,眼睛盯著一個方向,滿含憤懣卻又帶著一絲??委屈?茯苓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長長的宮道上,除了迷蒙的雨絲,什麽都沒有啊。
雨越發的大了,傘早已遮不住飄散的雨絲,更遮不住肆意的夜風,茯苓大聲叫道:“主子,您都淋濕了,快回宮吧。”
十指緊緊的握住手中的大傘,直到指尖泛白,青楓才收回視線,轉身就走。
大雨滂沱,閃電驚雷,這樣惡劣的天氣,家家早已閉戶,街上少有人行走。只見一道微胖的身影穿梭在雨幕之中,蓑衣鬥笠,遮得嚴嚴實實,拐過幾個窄小的巷子,那人在一戶人家的後門停了下來,用力拍了兩下門,後門立刻打開。
來人熟悉的繞進後院,在一間小房間外停下,敲了敲門之後,立刻推門閃身入內。進入屋內,來人拿下鬥笠,才看清來者竟是一名六十歲出頭的老者。即使有蓑衣護著,身上的暗灰長衫,還是濕了大半,顧不得一身的狼狽,老者躬身行禮道:“大人。”
這是一間窄小的房間,矮幾上點著一盞油燈,光線昏暗,一名男子長身而立,獨自站在屋內,身形樣貌看上去,比老者年輕得多。但看老者始終躬著身,態度謙卑,男子身份職位顯然不低。
男子對著老者輕點了下頭,冷聲問道:“單禦嵐想幹什麽?”
老者不敢耽擱,上前幾步,在男子耳邊低聲說道:“回大人,半個月前,一名賞金獵人殺了人,死者竟是楊碌,不知怎的,單提刑由此查到了當年的黃金案,這幾天調閱了三年前關於黃金案的所有卷宗,看樣子是要翻案重審。”
屋外雷聲轟轟,大雨滂沱。老者的聲音幾乎被雷聲掩蓋,年輕男子劍眉微凜,輕哼道:“想不到三年前的案子,居然還給他翻出來了。”好在當年他外出審案不在京城,不然那些黃金只怕也出不了京城。
老者討好的問道:“這黃金舊案再次被提起,似乎還牽扯到了相府和將軍府,卑職要不要??”
“休要多事!”男子低呵一聲,厲聲道:“此事與你無關,自然有人會善後。趁著單禦嵐的精力都放在黃金案上,偷換軍糧的案子速速結案,別再節外生枝!”
老者臉色微白,面有難色,久久才怯怯的答道:“大人??單提醒已將此案交由提刑府複審,卷宗和犯人都收歸提刑府,下官實在??無能為力。”
“廢物!”男子瞪了老者一眼,壓低聲音,說道:“沒有新的疑點,也沒有其他人證、證物,他還能如何審?”
大人的意思是??死無對證?!老者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恭維道:“大人高明,大人高明!”
芍藥花期將過,嬌嫩的花朵萎靡枯萎,兩月來時刻環繞清風殿的旖旎花香也漸漸淡去。茯苓端著剛熬好的藥汁來到青楓屋前,輕敲房門,裡面久久沒有回音,茯苓輕輕推開房門,只見那道清瘦的身影獨自坐在圓桌旁發呆。
那夜淋了雨回來,主子果然感染了風寒,好在沒有大礙。皇上沒再來清風殿,對主子不聞不問,太后也沒下旨召見,主子幾乎不出房門,大多數時候,都像現在這般,一個人坐在圓桌旁看著窗外,雨夜不知哪裡來的大傘,靜靜的立於窗沿下,主子有時候也會看著那把傘發呆。
茯苓將藥碗輕輕遞到青楓面前,說道:“主子,趁熱把藥喝了,早些休息吧。”青楓緩緩抬頭,懶洋洋的端起藥碗,不情不願的喝下藥汁,又托著腮幫發起呆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那夜之後,主子常魂不守舍、無精打采,莫不是為了??那把傘?茯苓試探的說道:“主子,這把傘是哪個宮的,要不要奴婢給送回去。”
青楓斜睨了一眼窗沿下的墨黑大傘,又想起明澤離去前冰冷的神情,冷哼道:“不用了,就放那吧。”他那樣莫名其妙、喜怒無常的人,根本不會在意一把破傘吧。心情一陣煩躁,青楓對著茯苓擺擺手,說道:“好了,時辰不早了,這不用你伺候,你去睡吧。”
“是。”不過是提到那把傘而已,主子竟動起怒來,不再是那副懶懶的摸樣,茯苓不敢再問,卻也知這把傘的主人與主子之間,必定有什麽淵源。收拾好藥碗,茯苓悄聲退了出去。
夜深了,屋內靜的只聽到燭火啪啪作響的聲音,青楓懶懶的趴在桌上,眼光不自覺的再次落在墨色大傘上,她想了好久,還是沒弄明白,她不過是告訴他,她的名字而已,他為何就變臉了呢?她想感謝他,想在這座冰冷的皇宮裡,結識他這樣一個人,這樣也值得他生氣?既然不想招惹她,為何常出現在她身邊。她到底哪裡得罪他了?明澤,真是個古怪的男人。
殿外忽然傳來喧鬧之聲,青楓看看窗外漸斜的明月,這都快子時了吧,平日裡這時候,各宮各殿早歇息了。青楓推開房門看去,紛擾的喧囂之聲更大,清風殿裡的太監宮女都圍在宮門口,伸著腦袋往外瞧,青楓走到院中,朗聲問道:“外面怎麽這麽吵?”
茯苓搖頭,回道:“聲音好像是從東邊傳過來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嵐兒已經出去打聽了。”
東邊?嬪妃大多住在西邊和南邊,東邊出事??難道是太后?青楓暗自揣測著,嵐兒正好回來,看見青楓也在院子裡,嵐兒臉色更白了些,青楓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嵐兒輕輕咬唇,久久才小聲回道:“朝雲公主??懸梁自盡了。”
懸梁??自盡?!這怎麽可能?朝雲公主啊,太后的心肝寶貝,皇上的親妹子!殿內眾人無不驚出一身冷汗,青楓的心也抖了一下,急道:“公主現在怎麽樣了?”
“好在宮女及時發現,公主人已經救下,皇上召了七八個太醫到清萱殿會診,目前不知公主是否脫險。”嵐兒也隻敢在清萱殿外打聽,一知道是公主自盡,她都快嚇傻了。
朝雲公主??這使的是苦肉計,還是真的萬念俱灰,身無可戀?青楓想了想,在茯苓耳邊低聲說道:“茯苓,你到清萱殿看看情況,有什麽消息立刻來報。”
“是。”茯苓點頭,急急忙忙的出了殿外。
青楓越想越後怕,不管公主出於何種原因自盡,如果她真的有什麽不測,太后絕對會把這筆帳記在她們姐妹的身上,她可千萬不能出事,不然??她不敢想下去。
夜色漸濃,外面的喧鬧聲慢慢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