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未明
兩層小樓的客房內,窗戶半開著,幾個身影或坐或站,有人面色不耐,有人冷漠無語,有人淡然處之,有人心浮氣躁,眼睛卻都默契的瞪著旁邊的一座民宅。
“已經醜時了,還沒有任何動靜,你們猜得到底準不準啊?!”乾荊斜靠著窗欞,打著呵欠。
卓晴瞪著他,低哼道:“閉嘴!”等了一個晚上沒有結果,她都已經夠鬱悶了,他還這麽多廢話!
看她惱火的樣子,樓夕顏輕柔的牽著她的手,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輕聲問道:“累了嗎?”
卓晴搖頭,輕歎道:“我不累,倒是你,明天還要上朝,何必還來這裡蹲守,有墨白陪著我就好了。”她雖然不是顧雲,但是熬一兩個晚上,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只是她沒有想到夕顏會堅持陪她在這裡蹲守。他這段日子雖然沒有犯病,但是身體總是不太好,她心情這麽糟,其實也不過是擔心他而已。
莞爾一笑,樓夕顏回道:“皇上授命我協助單大人,捉拿凶徒自然也是職責之一。”輕攬著她的肩,讓她頭枕在他肩上,樓夕顏低聲說道:“眯一下眼睛,有事我再叫醒你。”
清瘦的肩膀靠起來,倒不見得多舒服,淡淡的溫情體貼卻已讓卓晴的心泛起融融暖意。
“有人!”乾荊忽然低叫了一聲,所有人都是一驚,立刻朝窗外看去。
只見他們盯了一個晚上的宅子裡,一道黑影從院牆內翻越而出,以極快的速度街道的另一頭掠去。
好在他們站的是高處,不然就算守住幾個門,也不一定能發現黑衣人。
乾荊急道:“追不追?!”再不追人就要跑了!
樓夕顏冷靜的說道:“乾荊你去追,不要打草驚蛇,也別讓他脫離你的視線范圍。”他沒有作案,現在抓到人也沒有用!
“好。”話音才落,乾荊的身影緊隨黑衣人而已。
樓夕顏沉穩的黑眸在看過依舊平靜的蘇宅後,說道:“墨白、夜魅,你們兩個繼續留守這裡,就算還有動靜,也要留下一個人,不要中了調虎離山計。”
墨白冷漠的聲音回道:“是。”
夜魅帶著面具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見她極輕的點了點頭。
他都安排妥當了,卓晴也不用費心了,問道:“我們趕去將軍府?”她現在擔心顧雲,雖然將軍府有夙凌和敖天,但是凶手奇特的殺人手法,總讓她覺得事情不太妙的感覺!
“嗯!”知道她心急,樓夕顏牽著她的手,在暗侍的護送下,急忙趕往將軍府。
將軍府
寬敞的房間裡,簡單的擺放著一張大床,床側,一張矮幾,沒有什麽多余的綴飾。雖然今晚月光並不明亮,但沒有層層疊疊的輕紗帷幔,屋裡的情況還是能勉強看得清楚的。
大床上,側躺著一個女子,眼眸輕閉,看起來已經睡著。
天氣太熱,兩扇木窗打開著,夜風能輕易的吹進來,同樣輕易進入室內的,還有一道清瘦的黑影。
黑影飛身入內之後,卻沒有立刻走到女子床前,而是在窗前站了一會,久久,他才又走到床前,盯著床上睡得安穩的女子,又是一通呆站。
忽然,他走到矮幾旁,拿起一個杯子,朝著地上猛地砸了下去,瓷杯破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是那麽刺耳清晰。
顧雲眉頭緊蹙,凌厲的眸倏地睜開,黑影卻已經想要從窗戶躍出。
“才來就想走嗎?!”清冷的聲音沒有半點睡後的迷糊。黑影腳下更是加快了速度,顧雲一腳踩在床沿上,朝著黑影的方向撲過去,從後面勒住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吃痛,身形一滯。他沒有想到,女子居然有怎麽敏銳的身手,黑衣人側身朝顧雲腹部打出一拳,顧雲順勢側身,用膝蓋猛擊黑衣人背脊。
黑衣人眼神一暗,手撫上腰間,顧雲只看見一道銀光乍現,想要後退避開,黑衣人的另一手卻拖著她的手臂不放,她沒有機會退避。顧雲暗暗咬牙,決定迎上前去,緊貼黑衣人,她比他要矮,或許能躲過這一劍。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動,見感覺到腰間倏地一緊,回過神來,她已經被環在懷中,那道銀光也被一雙大手所截獲,血腥味彌散在房間裡,妖炙的紅正沿著指縫一滴滴的滑落。顧雲瞪大眼睛,看著身側的男子,敖天黑衣銀發,臉色蒼白,陰森冷冽,卻沒見絲毫痛楚的神情,仿佛那滴滴濺落的不是他的血一般。暗夜的夜裡,這樣渾身散發著邪魅氣質的男人,不僅讓顧雲有些恍神,黑衣人也是一愣。
敖天運氣於掌心,反手一擰,黑衣人立刻感覺到一股極強的勁道襲來,軟劍竟是脫手而出,黑衣人心下一慌,轉身朝著窗外躍起。
而院內,早已圍滿了手持長矛的兵士,黑衣人眼眸微眯,好一出甕中捉鱉,看來若不是他們有心引誘他,他想要進入將軍府只怕也不容易吧!
顧雲從床上抓過絲被,撕成長條,包住敖天還血流不止的手,急道:“你沒事吧?!”
鮮血很快染紅了純白的絲帕,敖天收回手,冷冷的回道:“沒事。”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顧雲覺得莫名其妙,這個男人的性格太怪了吧!
兩人都出到院外,誰也沒有注意,牆角處,一雙幽深的黑眸中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緊握的手中,長劍已經出鞘,只是,出手還是慢了一步。
夙凌面無表情的退出了顧雲的院落,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院內,已經點起無數火把,照亮了不大的小院,黑衣人被將士們團團圍住,他也明了自己的處境,不再反抗,只是冷冷的看著朝他走來的顧雲。
“我小看你的,小丫頭。”黑衣人開口,居然是清亮婉轉的女聲。
素手輕揚,黑衣人瀟灑的扯下臉上黑巾,一張如花似玉芙蓉臉赫然出現。
“是你?!”
刑部大堂
破曉的第一次曙光撕破天際的黑雲,彰顯著新的一天已經來臨。折騰了一個晚上,大堂上的人都未見疲倦,歷時兩個月以殘忍的手段摘心殺人的凶徒終於被擒獲,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跪在地上的女子一臉的平靜,沒有被抓獲的恐懼或者說不屑,有的只是如釋重負般的輕松平和,顧雲盯著她美麗而淡漠的臉看了還一會,才問道:“你為什要殺我?”
女子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語氣厭惡的說道:“像你這種隻想著勾引沐風的賤女人,死不足惜!”
顧雲明眸微閃,眼睛直直的盯著她沒有什麽表情的臉,繼續問道:“前面的幾個女子也是你殺的?”
這次她連頭都沒有抬,只是冷冷的回道:“她們都該死!誰讓她們打沐風的主意!”
單禦嵐朗聲說道:“古月馨,你現在是認罪了?”
古月馨緩緩抬頭,看了高高在上的單禦嵐一眼,並不打算自我辯解的回道:“既然被你們抓住了,我也沒什麽可說的。”
不對!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回答人是不是她殺的問題!她對那些她殺害的女人,並沒有表現出多少深刻的痛恨,只是一點厭惡,就足以讓她用那樣殘忍的手段殺人了嗎?!
走到古月馨面前蹲下,顧雲與她眼眸相對,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現在問你,你只需要回答是還是不是。前面的三起摘心案,是不是你做的?人是不是你殺的?”
古月馨已經不耐:“我剛才已經說了——”
“是還是不是?”顧雲一口打斷她的話,執意追問。
對面的女孩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但是那雙眼,卻仿若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不自覺的心虛,暗暗咬牙,古月馨堅定而大聲的回道:“是!”
顧雲緩緩起身,看向一直注視著她的卓晴,輕輕的搖搖頭,這個女人,她在說謊!
現在她執意認罪,要如何說明她在說謊呢?
卓晴冷眉輕蹙,問道:“你用的凶器是什麽?”
“薄刃匕首。”這次古月馨回答得很快,而衙役也送上了從她身上搜出來的匕首,遞到單禦嵐面前。
卓晴只是掃了一眼,已經確定刀刃的長度,厚度,與傷口一致。
單禦嵐一邊查看凶器,一邊問道:“你是如何做到密室殺人的?”這一點一直是他們想不透的東西,而青家兩姐妹對古月馨的逼問,說明她們對她是凶手存疑。其實,他也不太相信,但是凶器卻已經在此,她不是凶手,誰是?!
誰知古月馨哈哈大笑起來,斜睨了單禦嵐一眼,冷笑道:“這有何難?我們古月家,除了醫術,最有名的就是幻術。只要對陪侍的丫鬟下幻術,她們就會在我離開之後,把門關上,而自己卻一無所知!”
程航眼睛圓瞪,不信的叫道:“那些小姐也是中了你的幻術,所以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剖心而不能動彈?這不可能吧,幻術真的這麽厲害?!”
那種的得意是發自內心的驕傲不是騙人的,但是真有這麽厲害啊?
卓晴忽然要求道:“你現在做一次給我看。”她所謂的幻術,是否就是醫學領域所說的催眠呢?
古月馨別過頭去,冷哼道:“我是不會做的,這是我們古月家的絕技。”
絕技是嗎?卓晴輕輕挑眉,冷笑問道:“你摘心的時候,是由左至右下刀還是由右至左下刀?是先斷經脈後摘心,還是先摘心後斷經脈?”
“我······”古月馨一怔,眼中劃過一絲慌亂。
“你不知道?”
立刻抬起頭,臉上一直保持的平靜似乎已被打破,瞪著卓晴,像是要急於肯定什麽,古月馨急道:“我當然知道!從右向左下刀,先摘心後斷經脈!”
“你確定?”
她一定是在故弄玄虛!一定是!深吸一口氣,古月馨堅持道:“確定!”
她一說完,呂晉和單禦嵐眼中立刻都閃過一絲精光,微笑著點頭,卓晴回道:“看來人不是你殺的。驗過屍體的人,都知道,你在說謊。”死者明明是被割斷了連接的血管才拿出心臟的,這也是當時她認為凶手的刀法極精準的原因。
單禦嵐臉色微變,古月馨趕緊叫道:“人就是我殺的,只是太久了,我忘了這些細節而已。”
忘了?單禦嵐輕輕點頭,嚴肅冷俊的聲音低沉的響起:“好吧,既然你說是為保護蘇沐風而殺人,那就聽聽蘇公子怎麽說吧!”
猛然回頭,那道素白的身影已經站在她身後,深深的凝視著她。
“沐風?!”雖然暖暖的晨光已經映入公堂,照在古月馨纖瘦的身上,但是暖陽沒讓她感受到一絲暖意,她隻覺得自己置身冰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