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丫她二叔的小舅哥也懵了。
桃丫一家子,都懵了。
這是什麽發展?
只有阮明姿,依舊很是從容鎮定,一副等著師爺過來評理的模樣。
大堂裡出人意料的安靜下來,就連桃丫的弟弟妹妹也似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沒敢再放聲大哭,只是偶爾實在憋不住了,抽噎一下。
那個先前還一副威武模樣開口要著二十兩銀子的衙差,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問阮明姿:“你……認識我們師爺?”
阮明姿神色沒有半點驕矜,一如既往的平和,她從從容容的回答,“不認識。”
看著這模樣,好似不是說的假話。
這衙差那顆七上八下的心頓時緩了下來。
怕是眼前這個姓阮的,認識剛才他那同僚,所以拜托他找了師爺。
不過這也沒什麽,頂多一會兒他把他那改得的十兩銀子分出一半來孝敬師爺就是了。
這衙差鎮定下來。
桃丫她二叔瞅著他小舅哥的神色又正常了,心下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嚇死他了,他還以為這姓阮的也有什麽後台,結果是虛驚一場嘛!
他就說,若是有後台,想賴掉那十兩銀子不是簡單的很?一開始就不會答應替桃丫還上十兩!
桃丫她二叔心裡越琢磨越覺得應該是這樣,忍不住又哼笑一聲,想著這姓阮的八成就是病急亂投醫了。
這有啥,他小舅哥是在衙門當差的,師爺怎麽也會看他小舅哥的一分面子!
他甚至還哼起了小曲。
張師爺原本正在後衙整理著今年錢谷收成的案牘,聽了瘦高個衙差的簡單描述,忙起了身:“這等事,倒也不用驚動大人了。不過一點小糾紛,我去看看即可。”
他是想著,既然那位阮姑娘因著梅姨娘的關系,在縣令跟前掛上了號。那他這不聲不響的替縣令把這事給辦得漂漂亮亮的,回頭再“不經意”的提上一句,豈不是妙哉?
張師爺打定了主意,就匆匆跟瘦高個衙差去了前衙,走近了聽著有人還在那不乾不淨的哼著什麽淫糜的小曲兒,當即就大喝一聲:“是誰在那藐視公堂?!我看是想挨十板子了!”
唱曲時戛然而止。
阮明姿看著瞬間變了臉色的桃丫她二叔跟他的小舅哥,不由得輕笑一聲。
方才不久前,他們還用這個罪名來威脅桃丫她們呢!
這麽快就輪到他們自個兒頭上了。
舒坦。
是真的舒坦。
張師爺帶著瘦高個衙差從後衙繞出來,徑直往他們這行人前頭一站。張師爺蓄了胡須,看著很有官威,冷下臉來時,更是極具震懾感:“嗯?方才是誰在唱?”
桃丫她二叔一看就知道這是師爺了,渾身一哆嗦,差點想跪下,忙賠著笑道:“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師爺別見怪,小人不敢了,不敢了。”
張師爺也沒揪著這事不放,看樣子是放到一旁了,他威嚴的掃了在場的幾人一遭,眼神在阮明姿身上輕輕落了下,繼而便又若無其事的挪了去,看著似是不偏袒任何人:“在這聚集可是有事?”
桃丫二叔的小舅哥飛快的把事情說了一遍,著重強調了桃丫一家欠債不還上頭。說完,他暗暗抬起袖子,給張師爺比了個手勢,示意過後五五分帳。
阮明姿心思細膩,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個手勢。
她不太了解這位張師爺的為人,臉上不動聲色,也沒說破。
張師爺點了點頭,看向桃丫二叔:“嗯,這麽說來,你便是債主了。可有欠條?二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無憑無證可不行。若有憑證,自然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去哪裡都是正理。”
桃丫她二叔一聽張師爺這話,又見他小舅子眉開眼笑的給他使了個眼色,他心下一松,忙把那張欠條雙手奉上,諂媚的笑:“師爺請看。小人也不是那等刁民,自然是有憑證。”
張師爺接過那欠條,仔仔細細認認真真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這才抬眼望向桃丫她二叔:“不是說二十兩嗎?怎麽上頭只寫著七兩?”
桃丫她二叔連忙解釋:“回師爺,七兩是本錢,還有八兩是利錢,剩余那五兩,是因著她們一家子這般挑釁大榮律法,差爺也說了,這是該有的懲罰!”
他說到該有的懲罰時,稍稍重讀了下,意思很明顯。
他願意把這五兩銀子拿出來作為孝敬。
張師爺仿佛沒聽出來桃丫她二叔的言外之意,略一點頭。
桃丫她二叔心中的狂喜還未上臉,就又聽得張師爺慢悠悠的補了一句:“等下, 這也不對啊。這張欠條上頭,我看日子,離現在也不到一年,怎麽就有八兩銀子比本錢還要高的利了?”
桃丫她二叔還以為這是正常走過場,一邊賠笑一邊撚了撚手指:“回師爺的話,利滾利嘛。”
張師爺瞬間變了臉色,重重拍上一側的長案:“荒唐!”
張師爺雖然沒用驚堂木,但他這一掌下去也是用了力氣的,桌子發出沉悶的聲響,前衙裡一片寂靜,眾人都驚了。
桃丫她二叔不止驚了,還傻了,張師爺這什麽意思?
張師爺拉下臉來,對桃丫她二叔冷聲道:“你這欠條白紙黑字寫的清楚,上頭寫著借七兩,到期歸還。怎麽著到你這兒,提前幾個月不說,還一下子多了這麽多?!”
桃丫她二叔滿腦子空白,但還是下意識的狡辯:“可,那是利錢啊……自古借錢哪有不給利錢的?”
桃丫她娘忙急急忙忙的補道:“可,可當初七兩銀子,我們拿到手就是五兩,當時說是等於是把利錢提前給了……”
張師爺眯著眼,“還有這茬事?既然這樣,為何你眼下還要空口白牙的管人家要那麽多利錢?!若債主都如你這樣,坐地要錢,這普天之下借了錢的百姓,哪裡還有活路?!你好大的膽子!”
又是重重的拍案聲。
桃丫她二叔腿一軟,就給張師爺跪下了。
小舅子衙差這會兒頭都快低到胸膛上了,哪裡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