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事關人命,大家都很踴躍幫忙,不多時,幾個強壯些的勞力就幫阮明姿把軟鋪抬到了阮家老宅門口。
“哎你這孩子……”毛氏倚在門口,提高了音量,面露不虞之色,苦口婆心道,“家裡頭都說沒事,你怎這麽倔呢?孝順你奶奶也不用非得在這麽個情況下。你看看你姑父,這身子這樣,能經得住搬來搬去嗎?”
竟是把一切都推到了阮明姿身上。
阮明姿冷笑一聲。
然而毛氏沒想到的是,阮鳳從屋子裡牽著果哥兒出來,冷冷的睨了她一眼:“二弟妹在說什麽?這不是你親口說的,我是嫁出去的閨女,我跟我男人大過年的不好在家留宿嗎?”
直接戳破了毛氏的謊言。
毛氏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勉強笑道:“……娃他大姑,這話怎說的,我可沒說過。”
她是萬萬沒想到,向來逆來順受,忍字當頭的阮鳳,竟然會直接跟她對上!
阮鳳冷笑一聲,牽著果哥兒的手緊了緊,帶著滿腔的怨忿,在毛氏臉上掃了一圈,“二弟妹,都這當口了,還裝呢。這些年我對家裡頭如何,你摸著良心說一說,是少過家裡半分節禮,還是少過一分銀子了?你說章哥兒進學需要銀錢,我就咬咬牙從家用裡挪出銀子來,前前後後,二十兩也總有了吧?因著這個,我跟我家漢子沒少鬧矛盾。”
外頭的村民們聽著都有些嘩然。
二十兩,哪怕他們現在通過阮明姿的奇趣堂,掙了不少銀錢,但這也不是個小數目啊!
毛氏臉色一變,強笑道:“……娃他大姑!現在你說這個做什麽!家裡也沒逼著你給銀錢啊!”
阮鳳的身板挺得直直的,那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抹跟她素日裡唯諾隱忍形象完全不符的冷笑,“對,你說的沒錯,是我心甘情願給的。我一直把我當成是阮家人,所以你們問我要銀錢,無論是章哥兒上學,還是娘生病,我都掏了。可換來的是什麽?……換來的是我家男人身受重傷還要被迫搬出去!”
阮鳳說的又悲又憤,在加上被眾人抬到軟鋪上的嚴山還昏迷不醒的躺在那兒,頭上包扎著的傷口滲著血,衣服上也沾上了不少血,一看就是傷得很重。
旁邊村民們的議論聲越發大了些。
高嬸子一直看阮家這些人不順眼,打從先前她們磋磨阮明姿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家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聽了阮鳳這話,她也沒給阮家人留半點情面,直接大聲道:“哎呦,我說安強媳婦,你們家這做的可真是沒人性啊!旁的不說,難道你忘了人家阮鳳她男人是為啥受傷的嗎?是大過年的,被你家支使去修房頂!……我也是頭一次聽說,這大過年的,陪著媳婦回嶽家的姑爺,還得給嶽家乾這種泥瓦工的活!怎著,你家安強有手有腳的,平時是不會修啊還是啥?”
旁邊也有人聽了直點頭,“可不是嘛?別說是姑爺了,就是普通小工,在我家乾活受了傷,我也不能馬上把人家趕出去啊!這還是人嗎?”
外頭村民三三兩兩的議論了起來,話裡話外都是對阮家人的不滿。
毛氏平素裡都愛要一個臉面,聞言臉都臊紅了,感覺所有人都好似在對她指指點點的。
她丟下一句“別聽她們瞎說”,打了簾子趕緊回了屋子,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阮明姿見阮鳳終於硬氣了一回,也小小的出了心裡一口惡氣,這會兒紅著眼眶,頗有些難受的模樣,她過去小聲勸道:“大姑別忘了你肚子裡的孩子。”
阮鳳一凜,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你說的對。”
榆原坡的鄉親們幫著把昏迷不醒的嚴山,用軟鋪抬到了阮明姿家裡。
阮明姿這小院,高嬸子跟呂蕊兒一直幫著打理著,哪怕多日未住人,也是窗明幾淨,整齊乾淨的模樣。
眾人小心翼翼的幫著把嚴山抬到了阮明姿裡屋的床鋪上,走的格外平穩,盡量不讓嚴山有半點顛簸。
席天地又給嚴山把了把脈,朝有些緊張的阮鳳點了下頭:“無妨。”
阮鳳朝眾人深深地一揖:“真是多虧了各位。”
眾人都笑著擺了擺手,本來就是一個村的,人命當前,自當是互幫互助。
送走了眾人,阮鳳坐在炕邊,怔怔的看著炕上昏迷不醒的嚴山發呆。
阮明姿從懷裡拿出一把鑰匙,遞給阮鳳:“大姑,屋子裡鑰匙你拿著。等走的時候,幫我把鑰匙給高嬸子就行。”
阮鳳回過神來,感激的接過那鑰匙:“……大丫,這次真的多虧了你……”
阮明姿淺淺一笑,低聲道:“大姑從前雖說總勸我隱忍,但總歸對我們姐妹倆還不錯。我這也是投桃報李。”
阮鳳愣了下,她先前其實也覺得,大弟家裡的這對姐妹,實在太強了些,而且不知道為了阮家這個大家庭犧牲,她其實是頗有微詞的。
但總歸是大弟留下來的兩個孩子,大弟就這一點血脈了,她雖說有些事對她們不大認同,卻也還算照拂。
可阮鳳沒想到,她稍稍照拂過的姐妹倆,對她一腔熱忱,還在危難時救了她男人的命;可她幾乎傾盡家中一切去奉養的娘家呢?卻那般下作,巴不得她男人死……
諷刺,太諷刺了。
阮鳳苦笑。
阮明姿也沒有多說什麽,她悄悄的出了屋子。
高嬸子正在院子裡等著她, 兩人壓著聲音聊了幾句,阮明姿托她後面幾日幫著過來照看下,看看她大姑這兒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高嬸子一口應下了。
又聊了幾句家常,阮明姿笑著問了起來:“說起來,今兒怎麽沒見蕊兒?”
高嬸子擺了擺手:“別提了,一顆心就跟玩野了一樣。跑她姑姥姥家玩去了。”
阮明姿從懷裡掏出個早早備下的精美錦囊來,遞給高嬸子:“這是給蕊兒備下的新年禮物,不是什麽值錢的,一點小玩意。嬸子幫我給蕊兒。”
高嬸子也沒推脫,笑著接了過來:“我替蕊兒謝謝你。”
話音未落,就聽得大門那傳來一聲問:“阮明姿呢!?奶奶找你!”
阮明姿跟高氏一道看去,卻見院門口那站著一個小胖墩,臉上有些虛虛的浮腫,滿臉寫著不耐煩。
不是阮家那個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獨苗阮成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