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嘴裡罵罵咧咧跟老兄弟乾架的大老粗,還是站在一旁端著酒盞起哄的眾人,亦或是高座上的聖人、皇后,此時都有些靜默。
尤其是皇后,她雖然還帶著笑,但掩在袖子裡的雙手已經開始收緊。
她看向安妮的目光,更是帶著幾分審視、探究。
只是,皇后的動作很細微,她對安妮的注視也只是一閃而過,但敏銳如安妮,還是清晰的感受到了。
果然啊,“小阿嫂”三個字對於皇后來說,絕對是個不小的刺激。
此事若是處理不好,皇后就此恨上“秦猛”到不至於,但肯定會留下心結。
“小阿嫂?”
安妮故作上了酒勁兒,眼神迷離,口吃都有些不利索,大著舌頭含糊的說,“唔,對、對,那是兩年前,阿兄,哦不是,是聖人,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南下辦差,在路上遇到了薑、薑淑妃——”
聖人的表情有些訕訕,他行事素來穩妥,卻在辦差的路上收了一個女人,約莫是他前半生做過的最荒唐的事。
尤其自己的妻子就坐著身邊,他那個憨傻憨傻的“小弟”還特麽把那件事說得這般詳細,聖人隻覺得老臉燒得厲害,根本不敢扭頭去看皇后的臉色。
皇后:……
她都不知該笑,還是該生氣。
這個秦猛啊,還真是個頭腦簡單、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憨貨。
皇后都不用去看,就知道,此刻聖人一定羞憤難當。
她佯作不知,也沒有特意去看,就那麽靜靜的坐著,任由“秦猛”發揮。
而皇后自己都沒有察覺,確定秦猛是個憨貨,她反倒沒有剛剛那麽生氣、忌憚了。
呵呵,薑家也是瞎了眼,居然想拉攏秦猛。
對,秦猛確實最受聖人寵信,手裡也握有天下一半的兵馬,可這人實在不是“謀大事”的材料。
薑淑妃那邊若是有什麽計劃,興許都不用外人察覺,秦猛這個憨貨自己就暴露了!
皇后想起早些年跟隨在聖人身邊的秦猛,嗯,那就是個一根筋的主兒,骨子裡只有一件事:聽主君的話!
除非聖人親自開口,否則秦猛絕不會做出謀逆,甚至任何有損朝廷的事兒。
薑淑妃想與這樣的人共謀大事,呵呵,結局只有一個——輸定了!
一眾老兄弟則是面面相覷。
他們中,有跟秦猛關系莫逆的人,心裡急得不行,卻又礙於聖人皇后在場,不敢說什麽,隻得拚命的朝安妮使眼色。
更有性子火爆的,實在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就拚命的咳嗽,試圖用噪音遮蓋住安妮的大嗓門。
別人只能這樣提示,而作為婚宴的主人,袁勇卻不能沒有任何行動。
且他和秦猛的關系也極好,袁勇不想看到好兄弟為了一句戲言而得罪皇后。
他擠出笑容,衝到安妮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好兄弟,你醉了,走,咱們去後面醒醒酒!”
安妮正說著聖人當年的豔遇,忽然被打斷,似乎還有些不悅。
牛眼大的眼睛一瞪,安妮沒好氣的說道,“我沒醉!我、我秦野豬一次喝個十幾二十壇都沒事兒,這、這才喝了幾杯酒啊,我會醉?”
“老、老袁,你特麽的是不是心疼你家的酒啊。你個老小子,在軍營的時候,就喜歡摳摳索索,現在都成了國公爺,居然還恁摳?”
袁勇:……
麻蛋,他好想一拳捶暈秦野豬這個惹禍的莽漢!
自己好心救他,他、他居然說自己摳門?
好吧,袁勇承認,當年他行軍打仗的時候,確實節儉了些。
可那是戰時啊,後勤補給不及時,他要不節省著點兒,上萬兄弟就可能餓肚子。
結果卻讓秦野豬這個憨貨抓住了把柄,這都幾年了,還時不時拿出來臊他!
張威見袁勇氣得臉紅脖子粗,怕他一時生氣,不願意“救”秦猛,就繼續大聲咳嗽。
他也是秦猛的好兄弟啊,要不然,他“娶妾”,也不會邀請秦猛過去吃喜酒。
“張、張狗蛋兒,你特娘的咳嗽什麽啊,是不是受了風寒?”
安妮循著聲音看過去,發現張威乾咳得臉紅憋紅了,醉熏熏的說了一句。
張威:……
娘的,難怪老袁不願意搭理秦猛這廝了,這混蛋太特麽嘴賤了。
什麽狗蛋不狗蛋的,自他成了威武侯,連他爹娘都不再喚他這個小名了。
偏秦猛是個“不見外”的,喝上幾杯貓尿,就開始滿嘴亂喊。
“狗蛋兒,你小子還敢瞪我?”
安妮仿佛被張威的表情激怒了,指著他罵道,“你個沒良心的玩意兒,前些天你弄了妓子回家,非要辦什麽酒席,我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就去了。結果呢——”
安妮頂著原主那張老黑粗糙的臉,還故意做出委屈的表情,“老子被你害的,接連被禦史參了好幾天。娘的,老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聖人想捂臉,並對自己產生深深的懷疑:這廝,真是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
皇后則愈發同情聖人,她都不忍心去看聖人的表情了。
當然,皇后更同情的是薑淑妃,瞧瞧,這就你選中要拉攏的人?!
“還是我命好,遇到了聖人,聖人心疼我,不但給了我富貴,還給我指了一門好親事,”
安妮說道聖人,臉上滿是敬仰與感激,她的語氣真摯, 哪怕聖人和皇后剛剛吐槽過“秦猛”,此時也能感受到,她說這話是絕對的發自真心。
聖人有些欣慰,嗯,野豬兒憨是憨了些,但人實在,也懂感恩。
說實話,他麾下有八虎將,可他最信任秦猛,並願意交給他一半的兵權,也是因為秦猛的“憨”。
這樣的人,根本不會造反,更不會功高蓋主什麽的!
退一萬步講,秦猛被人攛掇生出了反心,但還不等他行事,就會自己露出馬腳。
皇后見安妮這般,忽的有些明白聖人的意思。對聖人的識人之能,她也非常欽佩。
“狗蛋兒,我告訴你啊,我王家阿翁說了,你那件事辦得不對,有違禮法,而我們這些跑去喝酒的人,更是助紂為虐。”
安妮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又開始絮叨張威的寵妾滅妻、無視嫡妻等等過錯。
張威:……
我特麽就不該多嘴。
安妮說著說著,忽又想起了什麽,笑嘻嘻的說,“提到阿嫂,嘿嘿,那日在你家喜宴,我還叫過你那個什麽傲雪還是欺霜的小妾一聲‘阿嫂’哩。嘿嘿——”
那笑聲,要多猥瑣有多猥瑣,隻那語氣,眾人就能聽出,她有多隨意、輕慢。
而“阿嫂”兩個字,在這般語境中,沒有絲毫敬意,反倒像是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