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力買了火車票,又按照安妮的吩咐在鏢局請了兩位鏢師做保鏢,一路護送安妮和安媽媽等人去省城。
不謹慎不行,這年頭軍閥混戰、土匪橫行,安妮和安媽媽兩個女人在外面,看服飾和氣質就像有錢人家的女眷,妥妥的肥羊啊。
另外,安妮還隨身帶著兩萬塊現大洋,這麽大一筆錢,若沒人保護,安媽媽估計都坐不住。
哐當哐當~~
火車車輪重重的碾壓著車軌,嗚嗚一陣黑煙過後,緩緩的駛出了縣城。
舊時的火車速度慢,四百多裡地的路程,足足花了大半天的時間。
清晨出門,抵達省城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兩點鍾。
安妮、安媽媽以及兩個鏢師,他們一行人隨著擁擠的人群走進了火車站。
省城的火車站也是德國人建的,典型的日耳曼風格,典雅美麗的鍾樓,充滿巴洛克風情的建築,擱在信息爆炸的後世也是極為壯觀和美麗的。
而對於“王安霓”和安媽媽這樣從未見過大世面的土包子,更是直接看傻了眼。
明媚的陽光透過各種三角形、半圓形的小天窗照射進來,光與影,在人的視野裡交織成最美的畫卷。
“天啊,這、這就是省城?”
安媽媽長大了嘴巴,傻傻的看著周遭的一切。
下火車時,她還氣勢洶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等進入車站,安媽媽頓時膽怯了。
看著這“洋氣”的房子,安媽媽都不知道先邁哪隻腳,手心都直冒汗。
“是、是啊,聽說這個車站還是德國人建的呢。”
安妮也一副沒見過世面的瑟縮模樣,但她到底是主人,多少比安媽媽表現得好些。
主仆兩個一邊小聲嘀咕,一邊顫巍巍的邁著小碎步出了車站。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走出車站,穿過廣場,便有幾個黃包車圍了上來。
“太太,坐車嗎?”
“太太,去哪兒啊,俺拉你去。”
“太太,坐俺的車吧!”
幾個車夫七嘴八舌的叫嚷著。
安妮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又強自鎮定的挺直了腰杆,輕咳一聲,“我、我要去S大,你、你們誰認識路?”
“俺!俺常去那兒。”
“太太,我拉您去,那地方我熟啊。”
幾人一聽這話,再看安妮手腳無措的模樣,便知道她是剛進城的鄉下人。
再看看她手腕子上帶著的金鐲子,幾人更是眼冒精光。
安妮裝著第一次出門的模樣,兀自撐了一會兒,很快就漏了怯,趕忙去看安媽媽。
安媽媽也不懂,心裡更是怕得要死。
可她到底比姑娘年紀大,又自詡見多識廣,忍著對未知事物的畏懼,強裝老辣的說道:“我們一共四個人,我看你這車廂挺寬敞的,一個車可以坐兩個人,我們就要兩輛車。”
“對了,咱先說好價錢,省得到時候你們再坐地起價。”
“從這兒到大學堂一共多少錢?”
安媽媽覺得自己表現得很不錯,像個幹練的人。
殊不知她自以為鎮定的模樣,落在那些整天在街面上拉黃包車的車夫眼中,根本就是不懂裝懂的冤大頭。
“S大離這兒特別遠,要走小半天呢,我看幾位貴人也是和善人,這樣吧,我也不多要,每輛車,您給五毛錢得了。”
“五毛錢?這麽貴?”
安媽媽一聽就炸毛了,一輛車五毛,兩輛車就一塊錢了啊。
隔在他們鄉下,三塊錢就能買個丫頭了呢。
“哎呀,不貴不貴,咱們省城花費高,我還是給您便宜了呢。你不信再去打聽打聽?”
幾個車夫眼神亂飛,為首回話的那人一邊說還一邊指向其它人。
其它幾人連連附和。
“媽、媽媽,五毛就五毛吧,咱們趕緊去找大少爺才是正事。”
安妮拉了拉安媽媽的袖子,低低的說道。
安媽媽覺得那些車夫應該是在欺生、宰人,可她們第一次出門,又人生地不熟的,也隻能任人宰割了。
幾個車夫見生意成了,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推出兩個車夫負責拉人。
他們七手八腳的幫著安妮和安媽媽將行李放好,殷勤的目送兩輛黃包車離開。
“嘿嘿,今天咱們可賺了,一下子就是一塊錢啊,咱們一共八個人,陳三和沈二出了力,每人得兩毛,咱們六個每人一毛。”
剩下的幾人喜滋滋的盤算著,這樣的事,他們做了可不止一次兩次了,次數多了,他們都有了默契。
安妮和安媽媽擠在一輛黃包車上,任由車夫拉著她們東拐西繞。
她們起初還有些不安,但眼睛看到寬敞的馬路上車水馬龍,來往的行人更是穿著各色的衣裳,頓時都被吸引住了。
男人們有的穿著傳統的棉袍馬褂,有的穿著西服、呢大衣,還有穿著中山服的學生。
女人們大多穿著改良夾棉旗袍、披著圍巾,還有的穿著洋裝,也有極少數穿著繁瑣、傳統的襖裙。
安妮想看又怕被人笑話,那遮遮掩掩的模樣,外人一瞧便知道她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女人。
“大奶奶,省城真熱鬧!”
安媽媽也看傻了眼,繁華的城市,耀眼的燈光,路邊商店櫥窗裡商品琳琅滿目,她隻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
“是啊,這裡真好。難怪大少爺不願意回老家。”安妮輕輕的呢喃了一句。
她的聲音很輕,但車夫就在近前,所以還是聽到了。
車夫暗暗搖頭,嘖,又是個被丈夫拋棄的可憐女人啊。
車夫雖然覺得安妮可憐,但該賺的錢他還是要賺的。
這個世道,誰人不可憐?!
繞了足足一個多小時,兩輛黃包車才停到了S大校門外。
“太太,到了,一共一塊錢。”
車夫停下來,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後伸手問安妮要錢。
安媽媽習慣性的想掏袖袋,卻被安妮一把拉住了手。
只見安妮怯生生的對車夫說,“這位大哥,真是對不住,我、我出門急,沒帶多少現錢。不過我丈夫就是S大的老師,我這就把他找來,讓他給你錢。”
“啥?你、你沒錢?”
車夫有點傻眼,這女人看著一副土財主的模樣,怎麽會沒錢?
另一個車夫機靈些,根本不信安妮的說辭――國人都講究窮家富路,出遠門怎麽可能連起碼的路費都不帶?
安妮掏出一個荷包,拉開抽繩,露出幾個銅子兒,“你看,我、我就剩這幾毛錢了,我們第一次來省城,真不知道這裡的黃包車這麽貴。擱我們縣城,坐個黃包車才兩三分錢呢。”
“不過,你們也別擔心,我丈夫就在這裡。他可是留洋回來的大才子,又會說洋文,還、還會寫詩,隨便寫點東西就能賺好幾塊錢的稿費哩。”
安妮一邊解釋,一邊衝著安媽媽使眼色。
安媽媽終於明白安妮的意思, 忍著笑,跳下黃包車,朝大學校門跑去。
“哎哎,你別跑啊,先把車錢給了啊。”
車夫見安媽媽要跑路,趕忙追了過去,另一個人則留在原地看著安妮和兩個保鏢。
“大哥,你放心,我不跑。我丈夫可是大學老師哩,一個月一百多塊錢的薪水,哪裡會少這一塊錢的車錢。”
安妮不好意思的陪著笑臉,但提起自己丈夫的時候,她還是滿臉的自豪。
安媽媽那邊已經一邊喊一邊跑進了S大,“大少爺,大少爺你在哪兒啊!”
她身後的車夫也不住的喊,“哎、哎,你別跑啊,先把車錢給我!”
現在正好是下午放學的時間,許多學生在校園裡穿梭。
安媽媽和車夫又跑又喊,頓時引來了學生和老師的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