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她還處在莫名的驚詫中。施氏的話猶在耳旁,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可串連在一塊兒卻不能理解它所包含的意思。
什麽叫她是方柱子的媳婦,又不是方柱子的媳婦?
方大山在出門前曾要求家裡人善待林娘這個很好理解,好歹也曾算是一家人,可為什麽再派人回來就要求家裡的人全部奉林娘為主?
好好的良民不做,卻要入了賤籍,想來這也是曾氏這段時間痛苦掙扎的緣故吧。這是徹徹底底的男權社會,夫大過天,盡管曾氏不願意,也不明白其中的曲折緣由,卻還是遵照丈夫的要求,向林娘道出了這件事。
到底這些事情背後牽涉著怎樣的秘密呢?林娘首先想到的就是與這具身體的身世有關嗎?從林家拿出來的當初包裹嬰兒的小包被可以看出,出生的人家非富即貴。可那身世不是連寧氏都不清楚嗎?方大山又是從哪裡翻出來的?
林娘一個頭兩個大。其實想不明白不想也就是了,可偏偏曾氏和施氏都是死心眼兒的,不由分說,把大丫整個人打包給她攆家裡去了。
母女婆媳整得跟生離死別似的,這叫什麽事啊?
聯想到方柱子洋洋灑灑一張紙,實則沒幾個字的信,但裡面絕對是肯定了林娘與他的關系的,那現在最有可能的變數就是方柱子根本不是方大山的兒子而是主子!
嗯,一定是這樣!可一想到這個可能,林娘整個人都不好了。原本以為嫁了個老實本份的莊稼漢子都要平生波折,這會兒又換了身份,那她還怎麽跟他相處?貌似從方大山的一系列動作中可以看出來,那方柱子的來頭還不小,可就是這不小的來頭,還需要他隱姓埋名避到小柳樹村裡,顯然這個身份的麻煩很大!
這是要把她拖進豪門後宅進行宅鬥的節奏?
林娘使勁的搖了搖頭,不知是想把自己推斷出來的這個結論趕出腦海。還是要擺脫心底深處真實存在著的,卻又不想承認的對方柱子的一絲旖旎念頭。
林娘對這件事出自女人的直覺,認定她與方柱子之間的糾纏絕對是一個大麻煩,看來和離書要妥善保管好了。千萬不要再跟他沾上半分關系。
不知不覺,小紅已經輕車熟路的停在了酒館門口。
“大當家的,您可來了!”小六子見到林娘,急急的奔了過來。
自糖果在綏縣上市獲利,羅大哥、喬四爺這幫人對林娘是心服口服。眾人對她的感情由感激一下上升到敬畏的高度。現在連稱呼上都不自覺的帶上了敬稱。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四哥去尋你了,怎地沒遇上啊?”
林娘一怔,看來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剛才自己心神恍惚,想來是錯過了。
“又有一夥商隊遭難了,請了郎中在診治呢。”小六子臉色有些難看,“傷得真重!”
“從楚境過來的?”林娘聞言,隨手把小紅交給小六子,人已飛快的向酒館而去。
現在她手裡的乾奶酪已經快斷貨了,這幾天正憂心貨源問題。
穿過酒館大堂。還沒進入商隊居住的小院子,就能聽到一聲聲痛苦的。
“大當家!”院子裡圍著幾個商隊成員,見到林娘過來主動打著招呼。
“怎麽樣,郎中請來了嗎?”
“請來了,正看著呢,傷得好重!”回答的是羅三貴,這小子之前還對林娘抱懷疑態度,可現在沒人比他更狗腿了,見了林娘,立馬上前來。此刻他面色發白,似乎由裡面的人想到了自己當初傷著的情景。那如噩夢般的往事,在這個半大小夥的心裡,到底是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沒事的。他們能挺到現在,肯定也能挺過來。”林娘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緊閉的房門這時從裡打開,羅大哥緩緩的走出來,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條腿終是落下了殘疾。雖然不影響行動,卻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強壯有力了。
“大當家!這裡面的人都是以前道上行走的兄弟,剛從楚國逃出來的,跟咱們以前一樣,遭了難。”羅大哥語氣有些哀傷,“他們昨晚半夜過來的,傷得很重,沒經大當家允許,我就擅自作主把他們留下來了,還請大當家的責罰。”
這個憨厚的漢子躬身向林娘請罪,現在商隊已經不是他能做主的了,就連他們的一切都是林娘給予的,本來遇到這種事由不得他代勞,可是畢竟是以往認識的兄弟,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去,心裡怎麽也做不到。
“你做得很好,現在裡面情況怎麽樣了?”羅大哥的態度林娘很滿意,不是說她想得到多少敬畏,只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現在他能認清自己的位置這就很好,至少整支商隊不會出現不同的命令,讓人無所是從, 最終弄得沒法管理。
“比咱們那會兒更慘!能支撐到現在不能不說是奇跡。”羅大哥聲音低沉著。
林娘舉步準備進去,羅大哥停頓一下,還是出聲相勸,“大當家,你還是不要進去了吧,裡面郎中在診治,挺,挺血腥的。”
在他的認知裡,林娘雖然能乾,但到底是個女人,而且年紀還不大,真要見了說不得會被嚇著。
“沒事。”林娘依舊上前,她也很想知道這個時代郎中的醫術到底達到了怎樣的水平,內科她不敢說,就外傷而言,雖然她不是學醫出身,但好歹前世也是學過生物,了解過人體構造的。
一進門,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在羅大哥住的這間房子裡,橫豎躺著三個血肉模糊的男人。
一個頭髮花白的佝僂老者正在清除一個人身上的腐肉。
光看看那老郎中手裡的工具,林娘已經不得不為傷者點蠟了,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直接那樣割在傷者的化膿傷口上,也不知道等他療完傷,那人還能不能有命活下來!
好在從床前那盆尚冒著熱氣的熱水來看,那郎中多少還是把刀具在沸水中消過毒了的。只是那樣粗暴的動作讓林娘有些不忍直視,床上的傷者慘白的臉上掛著豆大的汗珠,這時候估計已經暈過去了,沒有絲毫聲響,由著郎中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