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著石頭的手一頓,沈故淵深深地看她一眼,眼裡光芒流轉。
寧池魚自那場大火之後,已經好久沒有這般開懷地笑過了。現在這樣笑,是因為沈棄淮被他羞辱了開心呢,還是因為……他呢?
“誰說我是在意你?”扔了石頭,沈故淵嗤笑一聲別開臉:“你搞清楚,你是我罩著的人。既然我罩著,就沒有讓你吃虧的道理。”
“我知道的。”池魚笑著點頭:“師父有用得著徒兒的地方,也一定要說出來啊,徒兒一定盡力相幫。”
用得著她的地方麽?沈故淵摸著下巴想了想:“還真沒有。”
臉一垮,池魚沮喪地道:“您再仔細想想?”
“想了也沒有。”沈故淵搖頭:“你能做什麽?”
氣得嘴巴都鼓了,池魚憤怒地道:“您回來認親,難道不是想從沈棄淮手裡奪權嗎?”
睨著面前這條金魚,沈故淵饒有興致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腮幫子:“啊,好像是的。”
池魚:“……”
被他戳著,她突然有點茫然,面前這看起來風華絕代的男人,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她不相信她會有這麽好的運氣,得人別無所求的相幫,沈故淵幫他,一定也有他的目的吧。
想來想去,也只有奪權這一條,跟她有關,她能幫上忙。可面前這人,怎麽就顯得這樣無所謂?
“說到奪權,馬上就是秋收了吧。”收回手,沈故淵問她:“你看過秋收的麥田嗎?”
池魚一愣,搖了搖頭。她出生在邊關,七歲之後更是在王府不出,除了辦事的時候看過外頭的月夜,其余的,什麽也沒看過。
“那正好。”沈故淵轉身往瑤池閣的方向走:“今晚你保住小命,明日我便帶你去看。”
明日?池魚眼睛一亮,連忙提著裙子跟上他:“好啊好啊!”
一想到可以看看外頭的世界,池魚很興奮,連帶著都沒有注意沈故淵前半句話。
悲憫閣。
被人一頓羞辱恐嚇,余幼微氣得渾身發抖,靠在沈棄淮懷裡淚流不止。
“她就是寧池魚,什麽都可以偽裝,眼神偽裝不了。”死死抓著沈棄淮的衣裳,她哽咽道:“王爺,留下她,後患無窮!”
沈棄淮無奈地道:“我知道你今日受委屈了,很生氣,想報仇。但她不是寧池魚。”
若是寧池魚,怎可能轉眼就與別的男人在一起了?
“王爺怎麽就不信呢!”余幼微氣得跺腳:“她分明是不知哪兒弄了屍體來偽裝成自己,然後從火場裡逃生,換個身份回來復仇的!”
“幼微。”沈棄淮松開她,認真地問:“你覺得寧池魚能從哪兒弄來屍體?放火之前,我與她一同用膳,下了迷藥,火起之時她都在昏睡。雲煙帶人守在外頭,寸步不離,直到火滅了為止,中間不曾出半點差錯。”
“那……”余幼微皺眉,喃喃道:“會不會是她事先知道了您起了殺心,提前準備了?”
“不可能的,你別多想了。”沈棄淮垂眸:“寧池魚生前愛我愛得死心塌地,就算我與你做了很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她都未曾察覺,又怎會在我對她最好的時候,起了戒心呢?”
余幼微沉默半晌,眼淚又落了下來:“反正我覺得她就是寧池魚,王爺若是不信,以後吃了虧,斷然別來找幼微!”
“好了好了。”柔聲哄她,沈棄淮道:“本王自有分寸的。”
男人遇上女人,能有什麽分寸?余幼微心裡冷笑,她要是全憑指望男人,哪能有今天的地位。
夜幕降臨,池魚盯著桌上的燭台,竟然覺得很困,忍不住就伸手撐開自己的眼皮。
“你做什麽?”沈故淵白她一眼:“困了就去睡覺。”
“不是啊,我是覺得很奇怪。”池魚嘟囔道:“以往我都是天色越晚越精神的,最近怎麽一過黃昏,就特別困啊?”
沈故淵翻看著親王送來的書信,漫不經心地道:“都說了你如今的體質與之前不同,武功也基本是廢了,晚上就老老實實歇著吧。”
微微一頓,池魚苦笑:“一身功夫都沒了,那可真是半點不虧欠了。”
她的功夫本就是沈棄淮教的,少年時候的沈棄淮武藝高強,天天在院子裡練劍。她蹲在旁邊看得口水直流,忍不住就撲過去抱住了人家大腿。
“棄淮哥哥,教我武功吧?”
沈棄淮皺眉看著她,直搖頭:“女兒家學什麽武,繡花就好了。”
“可是你練劍的樣子實在太好看了啊!”
被她這句話給逗笑了,沈棄淮將她扶著站直,反手就將寶劍塞進她手裡,然後握住她的手:“那你可看好了啊。”
那時候的沈棄淮很溫柔,身上半點戾氣也沒有,笑起來露出尖尖的虎牙,可愛得緊。她是看好了,看著看著,就入了迷。
眼眶微紅,池魚搖搖頭回過神,長歎一口氣道:“罷了,睡覺睡覺。”
斜她一眼,沈故淵沒吭聲,放了手裡的東西,也躺下就寢。整個瑤池閣都安靜下來,黑夜無月,蟲鳴也沒有,四周都一片死寂。
子時一刻,有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主屋,點燃了迷香。
軟榻上有人睡著,床上也有人睡著,黑衣人看了看,先去床上探了探,確定那人沒醒,便放心地往軟榻而去。
鋥亮的刀子在黑暗裡劃過一道光,軟榻上的人渾然不覺,黑衣人氣沉丹田,朝著她心口用力一刺——
“刺下去,你可就得下地獄了。”清冷的聲音冷不防在耳邊響起,黑衣人背後一涼,動作卻沒停,先殺人再說!
然而,這一刀刺到半路,手腕仿佛撞上了石頭,疼得他冷汗涔涔。低頭看看,刀尖就停在了寧池魚的心口上,再難近半寸。
背後也冒出了冷汗,黑衣人微微側頭,就對上一張俊美無比的臉,朝他一勾唇,露出個嘲諷無比的笑容:“動手啊?”
“你……”飛身後退,黑衣人很是不能理解,明明已經中了迷藥,怎麽轉眼就醒了?
“去哪裡啊?”剛退到門口,背後又響起那清冷的聲音,黑衣人瞳孔微縮,感覺有雪白的發絲從自己身後飄過來,一縷縷的,如雪如霧。
“你當這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沈故淵輕笑,伸手搭在他的肩上,狠狠一捏。
“呃——”痛苦地悶哼,黑衣人反手一掌,掙脫他的鉗製,狼狽地想跳窗而走。
然而,不等他跳上那窗台,背後的就有紅線飛過來,纏住了他的雙手雙腳。黑衣人瞪大眼,感覺瞬間天旋地轉——自己被那紅線扯著,吊在了房梁上。
“聽不懂我說話?”沈故淵捏著紅線,走到他面前伸腳一踢。
嘩啦啦——
黑衣人懷裡的暗器迷藥全數從懷裡掉了出來。
絕望地看著面前這人,黑衣人無奈地開口:“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嫌棄地把紅線系好,沈故淵打了個呵欠,轉頭就回去了床上,蓋好被子,閉上了眼。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黑衣人茫然地被吊在房梁上晃蕩:“喂?要殺還是要剮?”
沒人回應他,秋風從窗口吹進來,冷得他打了個寒戰,更加迷茫了。
池魚一夜好眠,醒來的時候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抬頭一看,就看見了窗口邊吊著的人。
“師父!”大驚失色,池魚連忙穿了外裳去搖沈故淵:“這兒怎麽吊著個人啊?”
不情不願地睜開眼,沈故淵啞著嗓子道:“刺客而已,你慌什麽?交給沈棄淮就是。”
哈?池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吊著的那個不知是死是活的黑衣人:“交給沈棄淮?”
能在這王府裡著黑衣行走,沒有驚動守衛的,只能是沈棄淮自己的人,交給他,跟放走有什麽區別啊?
“別亂想了。”翻了個身,沈棄淮閉著眼道:“讓你去你就去。”
“……哦。”收拾一番,池魚乖乖地把房梁上的紅線扯開,拖著刺客就往悲憫閣走。
等看見沈棄淮的時候,池魚終於明白了沈故淵的意思。
“有勞了。”沈棄淮臉色很難看,揮手就讓人把那刺客押住。
在他府上遇刺,守衛沒一個知曉的,反倒是客人自己把刺客抓住了送來,他這個當主人的,怎麽都尷尬得很。
“池魚姑娘受驚了,本王一定加強瑤池閣四周的防護。”
這些場面話池魚都懶得聽,點點頭算是禮貌,轉身就走。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沈棄淮才側頭,一把扯下了那黑衣人的面巾。
“王爺。”雲煙的臉露出來,蒼白泛青。
“好,好得很!”沈棄淮氣極反笑:“你現在都不用聽本王的話了!”
雙膝跪地,雲煙難堪地道:“是卑職自作主張,請王爺恕罪。”
自作主張?沈棄淮深深地看他一眼:“雲煙,你跟了本王二十年,是什麽樣的人,本王能不清楚嗎?沒有別人的指使,你能做這種事?”
內室的余幼微驚了驚,眼波一轉,脫光衣裳就躺上床去,放了簾子假裝熟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