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段怡最後一句話不中聽,但他並不是什麽三歲孩童,若是段怡絲毫不權衡利弊,那她根本就坐不穩這個襄陽城,她的“信任”二字,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漂亮歸漂亮,可隨時都會垮塌。
長孫老將軍默默地想著,他將三個兒子都一股腦兒的帶來了襄陽,其實在心中,他早就認可了段怡吧。
更何況,不認可又如何呢?
段怡統領山南,如今手中之兵,乃是荊州軍的數倍,她若是真要打,他們斷然不是對手。
如今君臣相和,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他是舒坦了,可那長孫二郎卻是被這兩個字嚇得腳下一滑,站成了一個八字。
段怡的長槍已經砸到了面前,他來不及站穩,慌忙抬手用雙鐧一迎,只聽得卡察一聲……
那長孫二郎穩穩當當的在地上劈成了一條直線,他一臉猙獰地舉著雙鐧……
直到段怡的長槍已經收了回去,他還這麽舉著,一字馬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
長孫大郎同長孫凌瞧著,隻覺得自己的大腿,也撕得疼了起來。
段怡清了清嗓子,“你還好嗎?”
長孫二郎倔強的抬起頭來,他咬著牙,眼中含著淚,“好得很!”
聽著他壓抑中帶著撕心裂肺的語調,長孫凌隻覺得,自己的大腿更加疼了。
他快步的走到了長孫二郎跟前,一把將他扶了起來。
長孫二郎白著一張臉,心有余季的看著段怡,阿爹誠不欺我!
他覺得自己個從此之後,要同親爹一樣,時常夢到段怡被嚇醒,不是,他是被疼醒了。
“如此,我的家,就拜托長孫將軍替我守著了。”
長孫老將軍神色一凜,衝著段怡行了臣禮,“某必不負主公所托。”
……
大周端瑞二十年。
內樞密使曹桑同田妃勾結,謀害天子陳宏。
京畿道新主,鄭王舊部沉青安黃袍加身,改周為燕,自封為王。
沉青安以段文昌為相,封段家長女,先太子妃段嫻為後。
且將周朝皇室屠殺殆盡,將那周天子陳宏懸掛城頭,曝屍三日。但朝中有反對聲者,皆屠其滿門,一時之間京城遍地鮮血,猶如人間煉獄。
自此大周朝徹底覆滅。
此事一出,震驚天下。
文人紛紛,痛罵燕王沉青安殘暴不仁,殺戮過重,是為暴君。
河北道鄭王遺孤陳鶴清,自封周天子,率先出兵,隨後各道霸主紛紛出兵伐燕。
一時之間,除了劍南軍外,其余大軍皆是朝北進發,直指京都。
襄陽城外,段怡喝幹了最後一碗酒,將那碗咣的一聲砸在了地上,她舉起手中的長槍,朝著天空中連戳了三下,然後拿起了大鼓槌冬冬的敲響了戰鼓。
騎在馬背上的蘇筠,和著那鼓聲,吹響了出征的號角。
扛著大旗的旗手們手一松,那火紅色的寫有段字的軍旗,隨風飄揚了起來。
段家軍齊齊的大呔三聲!
段怡翻身上馬,朝著城樓之上拱了拱手。
長孫老將軍神色一肅,朝著段怡重重的點了點頭。在他身邊站著的大肚子的段淑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
一旁的長孫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主公武藝高強,又有蘇筠韋猛在側,定能直搗京都,做這天下之主。”
段淑心中輕歎。
她哪裡求的是什麽天下之主?
她只求三妹妹能夠全須全尾的回來,一世平安。
段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瞧著段怡遠去的身影,
難得的有些悵然起來。她沒有想到,那日在襄陽城中的一頓飯,竟是她們姐妹最後的安穩了。
她同段怡,還有段嫻同段靜,四姐妹竟是站在了戰場的兩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長孫二郎低著頭,坐在馬背上,頭一回覺得戴著頭盔是如此美妙的事。
放眼看去,數萬人都差不離的,像是那皇陵之中陪葬的俑人一樣,根本就沒有人認得出他來。
自打先前在使公府中劈了個叉,他便再也沒有抬過頭了。
簡直丟死人了!
兄弟見面的第一句,不是你吃了沒,而是今天你可還蛋疼?
他腦瓜疼!
父親想要兄弟三人當中,有人隨段怡出征,他果斷地跟了來,等他從京都歸來,那三個壞人,就該忘記那丟人的一幕了吧。
“長孫二郎可是也發覺了頭盔的美妙?”
長孫二郎聽著有人搭話,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這事已經傳開了?
他想著,心驚肉跳的扭頭一看, 只見一個綠油油的家夥,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曹奔你靠這般近作甚,嚇死個人?”
曹奔一臉羞澀,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盔。
“咱們都是殿後的,日後要一同作戰。放心,在我這裡,你不摘掉頭盔,也不會有人嘲笑你的。”
長孫二郎一頭霧水,“不摘掉這個鐵家夥,頭髮捂在裡頭,不生一腦殼的痱子?”
待離開了襄陽城,沒有父兄在側,他長孫二郎又是活過來的一條英雄好漢。到時候還用躲什麽?
曹奔神色大變,哼了一聲,拍馬到後方去了。
長孫二郎撓了撓頭,你又不是蜀中人,怎滴還變臉!
他算是發現了,這段家軍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大病。
長孫二郎想著,四下裡看了過去。
同其他的軍中,主帥一般在中軍便於指揮不同。
這段家軍軍師祈郎中同陣法大師程穹方才在中軍,而主帥段怡則是左邊蘇筠右邊韋猛在前軍打頭陣。往後看去……
長孫二郎回頭一看卻是愣住了。
只見那斜後方的路邊上,不知道何時,堆滿了一車車的的米糧,都用麻袋裝得整整齊齊的。
那夥夫之王老牛,正同一個少年郎說著話,指揮著人將米糧有條不紊的拉入軍中。
“羨慕不?那是祈郎中新找回來的兒子,名叫祈景泓!他的頭髮可真多!”
長孫二郎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想著那曹奔怎地又回來了,“頭髮多有什麽了不起,誰還沒有頭髮了?”
曹奔大怒,狠狠地剜了長孫二郎一眼,拍馬又離開了。
長孫二郎收回了視線,木起了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