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聲以指抵唇,示意她不要大聲說話。
雲照趴在窗邊低聲:「你怎麼來了?」
「想起了些事,來和你說說。」
雲照側耳,聽他低語。陸無聲將方才猜測跟她說了一遍,聽得雲照稱奇,待聽完,既不甘心又覺佩服,弄得神情都彆扭起來,連陸無聲都發了笑:「是不是覺得我只做探花太可惜了?」
雲照抿唇一笑:「就你最得意了。」話雖是這麼調侃,但這些猜測也並非沒有道理,甚至有道理極了,這也就解決了她之前的疑問,為什麼非得是在萬山寺動手,而非別的地方,「那你回家後,可有收到藺大人給你的口信或者書信?」
陸無聲說道:「來了書信,說另約時日再見。」
「那就是說,藺大人上一世並不是因為衙門的人上山圍剿刺客而覺得影響計畫才離開的,他真的有事?」
「許是這樣。」
「那到底是誰要栽贓藺大人?」
「還得查。」
雲照想了想問道:「那會不會是要滅口呢?藺大人知道了什麼驚天秘聞也不一定。」
「那就更沒必要多此一舉,這麼多的高手,目標直接定為藺大人便可。」
雲照瞭然,一會她又道:「翻了我家的牆,還敲我的閨房窗戶,你就是特地來告訴我這些的?」
「想見你。」陸無聲倚在窗前,偏頭看她,「你這幾天見我千百回,但我卻是這八天來第一次見你。雲雲,這很不公平。」
雲照這才想起來,兩人初一「決裂」,她死活不願見他,說來今天的確是他第一次見她。她探手摸了摸他的臉:「才發現你瘦了。」
陸無聲不語,一會才道:「你也是。」
雲照又摸摸自己的臉,的確是,她欣慰道:「扯平了。」
陸無聲唇角緊抿,真是沒心沒肺的丫頭。
雲照仍趴在窗檯邊,滿心歡愉地看著他,直到見他被自己盯得閉目,才笑了笑,又道:「陸無聲,本來明日我該和你去千青湖泛舟的,但司姑娘也會去,所以我們不去那了,免得碰面。」
陸無聲睜開了眼看她:「你不願和她扯上關係,是因為怕越瞭解她,就越內疚沒有幫她一把?」
雲照輕嘆:「還是你最懂我。」
她之前是想藉司家的「文」結合陸家的「武」,文武都有,就不怕妖魔鬼怪了,可是如今知道司玲瓏會是那樣的下場,她固然不想幫她,也不能去利用她,所以「眼不見為淨」,就不會有交情,也不會有牽掛和愧疚。
陸無聲默然摸摸她的頭,許久才道:「你如今已經在內疚了,雲雲。」
雲照狠心道:「還不算晚,我能做到。」
陸無聲沒有作答,看看天色,說道:「我去查查藺大人的底細,還有其他一些事,你先睡一覺,要見我的話,就讓下人送信來。」
「嗯。」
雲照心下不捨,身體探出大半,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收回身,只惹得陸無聲喉乾,連連看她好幾眼。她彎了眉眼說道:「怎麼,還想我多重複一遍嗎?」
陸無聲駐足不走,墨眉微微挑高:「是。」
雲照朝他吐舌頭:「不給。」
說罷,就將窗門關上。陸無聲驀地笑笑,看了一會那貼在窗紙上的影子,這才離去。
雲照過了許久才打開窗戶,見他真的走了,還瞧了半晌,睡意全無,連喜鵲進來都不知道,直到喜鵲把洗臉盆放下,撞出咚咚聲響,才嚇得她回神,這一跳,反倒把喜鵲嚇著了,她莫名道:「我的好姑娘,您一驚一乍的這是做什麼,讓嬤嬤看見,又該說您沒有千金大小姐的姿態了。」
「嬤嬤不是不在嘛。」
雲照回到桌前,提筆寫了封信。等喜鵲擰乾毛巾遞來,她便一手交信一手接過毛巾,擦著臉說道:「你把信給萬捕快送去。」
喜鵲一聽,五官都皺了起來:「您老讓曉生哥打聽消息做什麼呀,我也算是半個京城通,這錢給我多好,都快抵得過我的月錢了。」
雲照笑道:「快去快去,別嚎。」
喜鵲邊走邊痛心,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外面走。雲照又道:「誒,喜鵲,問你個事。」
「您說。」
「你覺得阿長這人怎麼樣?就是陸家那小廝。」
喜鵲想了想,認真道:「就倆字。」
「哪兩個字?」
「嘮叨。」
雲照覺得喜鵲對阿長真沒好感,兩輩子都是一樣的回答,她便沒有問她對他感覺如何,換了句話,說道:「你也嘮叨。」
喜鵲瞪圓了眼:「我從來都是字字鏗鏘的!」她驀地一喜,「我竟然會用成語了。」
意外的發現讓她邊樂邊拿著信往外走,步子蹦蹦跳跳的,瞧得雲照也禁不住笑了。不過喜鵲應當不喜歡阿長,兩人在一塊就像兩隻雀鳥,只顧著嘰嘰喳喳,嗅不到什麼郎情妾意的味道。
重來一世,她想給喜鵲找個好婆家,只因在「以前」的十年後,喜鵲一直侍奉在她身邊,誓死跟她一塊做老姑娘。
今生她打定主意要嫁給陸無聲,當然也要給喜鵲找到良緣。
渾然不知正為自己的婚事操心的喜鵲還沉浸在她用對了一個極好的詞的喜悅上,到了衙門見到萬曉生,信交出去的時候也是滿面春光。萬曉生接了信沒立刻拆,笑道:「碰見什麼歡喜事了?」
喜鵲字正腔圓道:「我用對了一個詞,有點難的詞,字、字、鏗、鏘。」
萬曉生啞然失笑:「這詞用得好,是挺難的。」
喜鵲得意點頭,又撥了撥信封:「你快拆,我家小姐讓我十萬火急交給你的……哎呀,我又用對了一個!」
她立刻捂了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萬曉生倒是被她的模樣逗得笑出了聲,一時忘了看信,又被她瞪眼直戳:「你快看信,我家小姐急著呢。」
萬曉生這才拆信,又道:「喜鵲你很喜歡你家小姐嗎?」
「當然,小姐對我可好了,當年我爹娘要賣了我,是小姐路過給了我爹娘錢,留我在雲家,管飽飯,還給我錢,從來不罵我也不打我。我這條命是小姐給的,就算是為了她死都行。」喜鵲氣道,「你倒是看信。」
萬曉生說道:「告訴雲姑娘我會照辦。」
喜鵲皺眉道:「每回小姐給你的信你都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也不怕她坑你。」
萬曉生笑道:「你信的人,我也信。」
喜鵲擺擺手,墊腳湊近了低聲:「我們小姐有時候啊,可壞了。」說完她就輕咳一聲,佯裝剛才什麼都沒說,「好了,我走了。」
萬曉生點點頭,看著她如喜鵲般輕快飄走,這才拆信來瞧。信上寥寥幾字,不過著實讓人覺得好奇。
「臘月初十衙門附近會出現一名身上有蘭花香氣的男子,暗中跟之。」
萬曉生將信收好,攏緊衣服搖搖頭,又瞧了一眼天色,這麼冷,估摸是快下雪了吧。
天色愈晚愈是寒涼,喜鵲往回走時,申時不到,可卻冷得兩手冰涼。她往手裡呵氣取暖,離雲家還剩一條街時,突然聽見有人大聲喊自己。她渾身一震,頭也沒回,拔腿就跑。可不過跑了三四丈,就被人用力拍在腦袋瓜子上,痛得她往前踉蹌,重重摔在地上,刮得兩掌露了血痕。
她半句疼也不喊,起身又要跑,卻被一巴掌蓋住腦袋,往下一壓,脖子差點沒擰著。
「讓你跑!讓你跑!白生了你出來,見到親娘跟見了鬼似的。」
一個花襖婦人雙手叉腰,喝聲大罵。喜鵲也沒抬頭,想起來,又被她拍回地上,她這才惱了:「我是雲家的下人,這麼在地上滾,被人認出來要丟老爺夫人小姐面子的。」
婦人大罵道:「那你見到親娘就跑,就不覺得丟你娘的臉了?」
喜鵲沒答,又道:「丟了雲家的面子小姐就不給我月錢了。」
婦人一頓,俯身抓了她的衣裳拎了起來,將她半拖半拽進僻靜處,伸手道:「錢。」
「沒錢。」喜鵲摸摸自己的後腦勺,「要過年了,我想做一件新衣裳。」
婦人聽也沒聽,直接在她身上掏:「雲家小姐會給你做新衣裳,錢留著做什麼,給我。」
喜鵲急紅了眼:「那是下人衣裳,都一樣的,我要做件自己的!錢錢錢,都給你了,我連買顆糖的錢都沒!」
「雲家小姐不給你錢,那你找陸無聲啊,做陪嫁丫鬟,讓他一起收了你,到時候別說一顆糖,就算是一間鋪子,他也會給你。」婦人見她吵鬧,又往她身上重重打了幾巴掌,揍得喜鵲眼都紅了。
「住手。」
清脆幽冷的女子聲音傳來,婦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人一掌推開,厚重的身體被輕輕一推,就摔落在地,婦人頓時懵了神。
司玲瓏惡狠狠盯著她,抬手作勢要揍她,婦人尖叫一聲,連滾帶爬跑了。她還要追上去,瞧見旁邊影子閃出,她回頭瞧了一眼那冷臉土豆,就沒追了,對喜鵲說道:「聽剛才那惡婦的話,你是雲家姑娘的婢女?」
喜鵲點點頭,不知道哪裡從天而降了這麼個漂亮姑娘來救自己。
「你家小姐幫我抓過賊,我救了她的丫鬟,倒是有緣。對了,明日你告訴你家小姐,我親自登門拜訪。」
喜鵲得了話,等她走了,還雲裡霧外的,她家小姐什麼時候救過這麼厲害的姑娘?
她心中狐疑,回到雲家就將這事告訴了雲照,剛說完就見她抱了頭將桌子叩得叮咚響,嚇得她忙擋住:「小姐您做什麼呀?」
一心想要躲開司玲瓏的雲照腦袋嗡嗡直叫,沒想到出了喜鵲這事,又改變了司玲瓏原本的軌跡。她以掌擊拳,起身道:「喜鵲,你讓阿福去一趟陸家,給陸公子帶個口信,約他明天去千青湖遊船。」
她就不信了,特地爽約的她還能碰到司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