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河花了兩天時間,將聯邦的婚姻法仔仔細細讀了一遍,將其中有些可能會用到的條款一一記下,以備以後不時之需。
雖然,他希望這些以後都不要用到。
這天中午,三人難得的都在家,聚在一起吃午飯。
三菜一湯,加上一個水果沙拉,菜色看著並沒有什麼差別,但是一入口,就有了很大的差異,連河下意識的頓了一下。
連溪給連河盛了一碗湯,垂下眼簾,睫毛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飯是我做的。」
連河接過湯碗,低頭喝了兩口,「他今天沒有來?」
「大概有事。」連河沒有說是誰,但是連溪知道是在說姚守,一邊給嚴澤盛湯,一邊說,「杭將軍身體還沒痊癒都忙的跟陀螺似的,他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維護的口吻相當自然。
「嗯。」連河不知道在想什麼,低頭專心喝湯,不再說話。
兄妹倆看似正常其實彆扭的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嚴澤笑了笑,接過湯,熱騰騰的霧氣在眼鏡鏡片上模糊了一層。
他摘下眼鏡,從口袋中掏出手帕,邊擦拭著鏡片邊說,用閒聊的口吻說:「小溪,你這幾天一個人在家,都做什麼了?」
因為杭躍現在活蹦亂跳的原因,他在業界算是一舉成名,很多人慕名而來,有些手術他能夠推掉,同樣的,有些手術,他現在根本推不了。
於是,他這幾天又恢復了早出晚歸的作息習慣,吃個早飯都急匆匆的,難得今天提前空了下來,安安穩穩的吃了個午飯。
「睡覺,看書,做飯,看書,光合作用……」連溪自己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拿出手,越說越小聲,「嗯,還學了幾個新的菜式。」
「我這幾天剛好有幾個會整,你要是覺得在家呆著無聊,可以跟著我出去,替我打打下手,厭煩了也可以甩手去街上走走。老是宅在家裡,會憋出病來的。」嚴澤說到這頓了一下,看向連河,「連河,你說呢?」
連河愣了一下,這些日子他光顧著自己生氣餓了,倒是忘了把連溪拘在了家裡小半個月了。
雖然大部分女性,無論是婚前還是婚後,都是拘在家裡的。
可她們都不是小溪。
他揉了揉太陽穴:「嚴澤說得對,你天天宅在家裡也不是一回事,想去別的地方玩的話,哥可以陪你去。」
「你們倆別天天操心我,我每天吃好睡好,身心都非常健康。」連溪腦袋上的嫩芽刷的一聲抽了出來,上下招展了一下,水嫩嫩的葉子表示她非常健康。
連河看著連溪紅潤的臉色,默然。
他現在倒是有些同情每天睡前都過來報道,一直站到連溪睡著,才安靜離去的姚守了。
連溪拒絕了兩人的提議,頗有一種將家底坐穿的氣勢。
讓連河一點辦法沒有,這個時候他有些左右為難,說實在的,如果連溪整天鬱鬱寡歡,有或是暴力不合作……無論哪一樣,連河也能找個梯子自己爬下來。
可現在,他就是想飯放姚守放水,也不知道從何放起。
第二天一大早,晚起的連溪意外的在客廳裡看到亞卡。
亞卡和嚴澤相對而坐,兩人中間隔了一組沙發,雖然是舊識,卻並沒有相熟的樣子,一個淡漠的喝著自己的茶,一個安靜的看著自己的書。
連溪在樓梯上愣了一下,眼中的神色慢慢的沉了下來,嘴角卻露出了笑容:「早。」
嚴澤穿著白色襯衫,扣子系的的一絲不苟,即使放鬆的躺在桌面之上,也能夠感到他骨子裡的那份嚴謹。此時,他手中拿著一本專業書籍,抬頭衝著連溪說,「粥一直是熱的,你吃點填填肚子。亞卡一早就來了,等了不少時間,相信再等一段時間,他也不會介意的。」
這話說得不算客氣,名昭昭的表明了,他不歡迎眼前這個不速之客。
即使在祈安,嚴澤對亞卡也沒有什麼好的臉色,換一句話說,這世界上,除了連家兄妹倆,他對其他人都保持這一定的距離和戒備。
「我現在還不餓,過一會再吃。」連溪徑直走到沙發前,坐在了嚴澤和亞卡中央,將嚴澤護在了身後。
接著對嚴澤說:「嚴哥,家裡花泥營養液用完了,對門的小店老闆說會給我留好,你能幫我拿下嗎?」
嚴澤直視著連溪,見連溪沒有任何的躲閃,將書合上,從沙發上站起來:「好。」
支開了嚴澤之後,連溪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沉了下來,她拿了一個空杯子,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花茶,聞著花茶的香氣,她臉上的一抹暴戾慢慢的平復下來。
「連小妹妹,你不吃早飯的話,有人會心疼的。」亞卡臉上笑意不減,看著連溪,「聽說你們倆吵架了?說起來,你們倆都能吵架,倒是比子艦獸佔領祈安更讓我覺得驚訝。」
「你這次上門來,不是為了關心我得私生活的吧?」連溪垂下眼簾,淡淡的說。
「連小妹妹,我們好歹也算朋友,關心下你也不足為奇吧?」亞卡也收斂了幾分笑意。
連溪嗤笑一聲,卻沒有說話。
兩人之間一時間沉默了下來,連溪抗拒的意味太過明顯,是連她擅長的裝傻賣萌都懶得裝了,外面朝陽初升,客廳的氣氛卻彷彿墜入了冰窖。
亞卡今天穿著一套休閒裝,比起他神棍似的白色長袍,這一套看起來,更符合他那張臉。
精緻而富有朝氣。
「『花之眼』已經打開,對麼?」亞卡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連溪依舊沒有回答,但是這回答在亞卡看來,就像是默認。
「怎麼這麼快……」亞卡囔囔自語著,聲音太小,剩下的半句,連溪並沒有聽到,就是前半句,她也是猜出來的。
亞卡的臉色太過難看,以至於連溪都感覺到了不對勁,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連溪,剛想張嘴說什麼,視線落在窗台落著的血色昆蟲,又緊緊的閉上。
一盞茶,只喝掉小半,上面還冒著熱騰騰的霧氣。
亞卡意料之外的起身告辭:「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回去辦,就不在這妨礙你的食慾……」
連溪半仰著頭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情緒靜如沉水,亞卡剩下的話終於還是嚥了下去。
拿起沙發背上的外套,亞卡垂眸,伸手想一把連溪紮成半個丸子的頭髮,被她一朵,手懸空在半空中幾秒鐘,收了回來。
輕笑了一聲:「都多大的人了,你和妖獸還是不要吵架了,早點回家。」
早點回去。
***
亞卡戴上了口罩和墨鏡,將風衣的領子拉高,遮住了自己這張容易引起話題的臉。
他倒不是怕緋聞,即使明天頭條是「歌王退出歌壇後,街頭落魄憔悴」,那也跟現在的他沒有什麼特別大的關係。
只是逢場作戲那麼多年,他已經有些厭煩了聚光燈下的日子。
走到車前,手摸上門把的時候,才發現後門沒鎖,是虛掩的。
他手頓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打開了前門,坐在了駕駛位置上。
後視鏡倒影出後座上的人影,整個人的氣勢都被收斂了起來,就好像一道黑色的影子一樣,他手中把玩著一把小刀,銀色的冷光在車身週遭不時的閃過一下。
亞卡後背緊繃著,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放鬆起來。
「你今天,倒是很有閒情逸致。」
背後的聲音一如以前,不冷不熱,沒有任何溫度,甚至連感情起伏都難以聽出。
亞卡半垂下眼簾,不再去看身後的人:「她雖然已經和雙生花同化,可是『花之眼』未『睜開』,未必可以滋養出一棵新的花來……」
「呵。」笑聲帶著些許嘲諷,,「你護著她這麼長時間,就連黑洞都一起進了,她對待你的態度,可是越來越疏遠了。」
何止是疏遠,簡直就是躲避不及。
「我接近她,本來就別有目的,護著她,也別有居心。現在這個結果,不是事先早就預料好的麼?」亞卡對這人的嘲諷已經習慣,回答非常平靜。
大約是今天天氣的原因,亞卡心裡有些發堵,對著這人他居然還反問了一句:「你下的了手嗎?」
浮動的銀色反光消失了,身後人把玩著的小刀也停了下來,兩人陷入了沉默。
就當亞卡以為這人不會再回答的時候,身後人的聲音傳來過來,帶著些許疲憊。
「時間不多了。」
「還有十年!」
「那是最好的估計,因為祈安淪陷,情況已經惡化,即使拖下去,最多三年……」那人歎了一口氣,「即使多十年有什麼用,幾百年了,這是唯一一次機會。」
亞卡:「她會死的。」
「如果幸運的話……」
亞卡垂下頭來,如果幸運的話,她可能會活下來。
只是可能的概率,太過微小罷了。
亞卡突然想起了祈安狹小的修理店裡,那個楊著笑臉的連溪,長髮披了一肩,即使一個淺淺的笑意,也彷彿有著蓬勃的生機
他去了隔壁花店定了一年的花,每天一束。
可到底,那些花沒有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