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守做事看似灑脫,其實有些輕微的強迫症,用他家老爺子的話來說,就是龜毛。
書放在什麼位置,水杯刻度有多少,椅子在什麼地方,窗簾被拉開的寬度……他從沒有花費時間去刻意記憶過,但是每一次離開住所,職業的警戒習慣下,他都會下意識的掃上一眼。
順便刻入腦海。
就這樣的,度過了自己單身的n年,從未覺得什麼不妥過,直到這次重回軍區開會,好像所有的都開始亂了。
椅子有移動的跡象,窗簾被拉開了兩掌寬,桌上的報紙有泥土的痕跡,如果一天沒有回去的話,杯子子中的水肯定會少了三分之一以上。
這麼細微的改變,若是一兩次還好說,畢竟人的記憶不一定每一次都準確,可是持續了整整一周之後,姚守覺得,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軍區宿舍的安保級別,幾乎毋庸置疑,誰能夠連續闖入一周卻不被別人發現呢?
姚守在行動空閒的時間,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也調取過周圍特別是走廊上的監控錄像,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他自己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想的時候,發現了光腦有被動過的跡象,瀏覽痕跡雖然被擦得一乾二淨,可是光腦每天的使用時長,是不會減少的。
每天多出來的那十幾分鐘?可不是被吃了。
能接觸到他光腦的……
姚守想到這,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門前,他打開了大門,目光落在桌上那盆花上,腦海中有一個瘋狂的想法。
他不動聲色,按照之前的習慣,脫下外套,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
然後走出來,把於是的門關上,自己隱藏在視線的死角,在十五分鐘內,觀看了一場精彩絕倫的花的表演--
從花盆裡掙脫,抽出的籐蔓,精準懸掛在桌子上,穩穩降落,翻找出光腦,籐蔓宛如十指打字……
這一切,差一點就將他唯物的世界觀給推翻了。
連小花似乎掐准了時間,一到點就想縮回去,他勾起嘴唇笑了笑,在他地盤上鬧騰這麼久,打聲招呼是基本的禮貌吧。
於是他吐出一口氣,往前走了一步:「連小花,你玩夠了麼?」
沒想到他這麼簡單的一句,對方居然聽懂了,整株花便受到了驚嚇,連花帶葉,四仰八叉的摔了下去。
姚守正考慮要不要去扶一把的時候,連小花已經自己爬了起來,籐蔓勾住桌面,四條小腿跟蜘蛛似的往上爬,隨即三秒內變身盆栽,自己把自己埋好,最後--
一動不動。
姚守氣樂了,這掩耳盜鈴的姿態,倒是頗有人類的風格。
他將襯衫領口的兩個扣子解開,走上前,俯下身子,眼睛盯著花苞打量。
連溪看著不斷在眼前放大的臉,有一種瞬間拔腿就跑的**。
她此時心裡一團亂麻,花莖還在隱隱作痛,估計摔得太狠了,可是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擔心眼前這位少校同志,會把她當怪物滅了,或者……
「連小花,我這麼叫你你沒意見吧?你既然玩得了我的光腦,肯定也聽得懂我的話。」
姚守站著只能俯視連小花,乾脆拉開椅子,坐了上去,拿出和敵軍談判的駕駛,似笑非笑:「你信不信你再裝死,我就把你送給科學院切片研究?」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銳利,姚守這樣從一線戰場上退下來的人,僅僅是眼神,都有震懾力。
這個男人不是在說笑話!
連溪受他氣場所攝,整株花苞都在無意識的顫抖著,她第一反應就是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之前低估了職業軍人的敏感度,現在事情既然已經暴露,慌亂也於事無補。
她正在思考的時候,姚守沒有得到自己的想要的應答,冷笑一聲,單手握住花莖,稍稍一用力,就將連小花提了起來。
梗系從泥土裡被生生拽了起來,幾根起固定的籐蔓斷成兩截,泥土不斷的抖落,辟里啪啦落了一桌。
「我數三秒鐘,你如果還裝死。」姚守冷笑了一聲,「三……」
雖然沒有多大的痛感,但是失重無力的感覺,讓她所有的籐蔓都不由得蠕動起來,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掙脫開男人的手的桎梏。
花株抽出一根籐蔓,在直到纏住了姚守的手臂,籐蔓的末端在姚守的袖口輕輕的扯了扯,表達出妥協的意味。
姚守垂眼看著自己手腕上纏繞著的籐蔓,眼神一下子就軟了。
若是隨意換一種花型,他現在做的,就是把這株花控制住,隨即打電話讓軍醫過來處理。
軍部不允許存在控制之外的因素,植物也不行,他從軍這麼多年,自然知道紀律。
可這株花,是連溪的花型。
他像是想起什麼,眼睛慢慢的瞇起,將所有的疲憊都斂了起來,手慢慢鬆了些,將花株再次放進了花盆中。
無論如何,他也下不去第二次手。
連溪感覺到龐大的壓力從自己身上消失,她重回花盆之中,還有些發愣,盯著面前的男人看著,纏住男人的籐蔓慢慢的收了回來。
換位思考,若是她遇到這種事情,肯定做的比他還徹底。
畢竟土豪只是想養朵花,不是想養隻怪物……
那麼問題來了,現在怎麼辦?
少校同志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看著連小花有些發蔫的立在花盆之中,梗系被籐蔓層層包裹去來,整株花瑟瑟發抖,卻忍住沒有逃跑。
感受到對方的恐懼,姚守稍稍後退幾步,拉開一個稍稍安全的距離。
他對這種生物毫無所知,無論是外星居民還是研究所新創造出來品種,亦或是敵人刺探的新技術,擁有這麼高的智商的生物,呆在他身邊都不太合適。
姚守想到這,按了按眉心,掃了一眼電子鐘,現在是夜裡兩點五十,杭躍估計都已經睡了。
想談談都找不到人。
他走到門邊,將門禁提升到了最高檔次,如果沒有他的允許,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花自然也出不去。
姚守做完這些,不在看桌上的那株花朵,轉身朝浴室走去,開始每天必須的洗澡步驟。
誒?
就這麼結束了?
看著少校同志走遠,連溪抬起花苞,花籐抖了抖,確定沒有一根傷到根基,一屁股「坐在」了花盆上,花苞綻開一點點,由突然的收起,連葉子也耷拉了起來。
這暴風雨來的快,去的更快。
她現在完全不知道少校同志是怎麼想的,剛剛一副要殺了花的表情,後面又似是觸動到什麼記憶,全部軟了下來。
現在乾脆,連理都不理自己。
一直到少校同志洗完澡,閱讀完今天所有的文件,定下明天的鬧鐘,關燈睡覺後,都沒再搭理自己。
連溪亂七八糟的想著自己的明天的下場,默默的爬回花盆,花瓣慢慢的收攏,在翻飛的思緒中睡著了。
次日上午。
姚守洗漱完畢,走到桌子前,將花盆抱了起來。
為了防止連小花逃走,他甚至在花盆外扣了一個防護罩,這種能量防護罩,通常是用來禁錮一些可以變形的小動物,或者可以金蟬脫殼的昆蟲。
也可以用來束縛一些有戰鬥力的花,比如食人花,刺花,子彈花……
用來禁錮自己盆栽,大概是軍區第一次。
所以他一路抱著連小花的時候,不時引來旁人的側目,他並沒有任何在意。
就這麼直接抱到了杭躍的住處前,值班的小兵一看是姚守,目不斜視,行了個軍禮,聲音嘹亮:「姚少校!」
「你們將軍呢?」
將軍,自然是指剛從星域匆匆趕回來的杭躍,「寄生」的事件開始擴散,他只能暫時將星域的事情壓後,先顧這頭。
「剛起來。」
小兵剛說完,就聽見屋內傳來一道詢問的聲音:「誰來了?」
「是姚少校。」
「讓他進來。」
小兵應了一聲,替姚守打開門,請姚守進去。
姚守走進去幾步,看到杭躍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襯衫坐在辦公桌旁,一邊吃著早飯,一邊低頭看著文件。
聽見動靜,抬頭看了姚守一眼:「你來了,昨晚情況如何?」
沒人招呼他,連杯水都沒有,姚守也不嫌棄,從杭躍的桌上拿起沒用過的水杯,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子蟲沒有智商,寄生在人的身上,好像是為了尋找什麼,並沒有大範圍擴散的意圖,應該有母蟲壓陣。」
杭躍手頓了一下,感覺自己食慾少了大半,乾脆推開盤子不再吃了,用紙巾擦了擦嘴,對著姚守說:「和上面分析的一樣,現在關鍵是要知道母蟲在哪,以及『它們』在尋找什麼,還有什麼其他有效的線索麼?」
姚守臉色沉了下去:「母蟲應該寄生在人身上,混跡在人群之中,所以才會頻繁在鬧事發生事件。」
這種想法杭躍顯然也想到了:「能混跡在人群中不被人懷疑,其智商……」
兩人都沉默了,現在情況雖然還在可控制範圍呢,可是萬一母蟲失控了,這邊連緊急的預案都沒法拿出來。
不過,這種事情從開始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年了。
想一蹴而就,也沒那個可能。
杭躍岔開話題,看了一眼桌上被罩著的花,有些好奇:「這花是?」
「事情……」
姚守剛吐出前兩個字,就被推門聲音所打斷了。
值班的小兵探進身來,臉上的驚訝還沒有收住,稟報道:「陸少來了。」
陸家嫡系一脈單傳,能擔得起「陸少」兩個字的,只有陸賀峰。
兩人都之前通過通訊知道他恢復的狀態很好,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面了,杭躍和姚守兩人的臉上都不由露出笑容來。
走進來的人完全不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精神飽滿,步伐有力,他還穿著後勤部的那套軍裝,皮靴都擦得錚亮,身上沒有任何的軍銜,樸素異常。
三人見面打招呼的方式,一人一個有力的擁抱,所有的開心都包含其中。
「你怎麼不多休息幾天。」姚守抬起下巴問。
「我哪裡虛弱成那樣……」陸賀峰笑著回答,餘光中像是看見什麼,愣住了,臉上帶著欣喜和愉悅,「這花誰的?」
杭躍剛想開口回答,卻被姚守出聲打斷了。
「我的。」只有姚守一個人看見,連小花聽到陸賀峰的話,葉子和花瓣都舒展了不少。
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陸賀峰笑容有些礙眼,他往左側了一步,擋住陸賀峰的視線。
「這花,我準備送我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