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的家宴也好,聚會也好,並沒有「食不言」的規矩。
老爺子在的時候,小輩們聊天,只要不惹人厭的鬧起來,只要不相互擠兌不留情面,他從來不干涉。
一般情況下,姚家的家庭聚會,必定是熱熱鬧鬧的,但是今天的姚家客廳,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小輩們來之前大概被拎過去教育過,這會兒都只顧埋頭吃飯,眼睛就跟長在餐盤裡似的,連看都沒有抬頭看一下。
姚守抬頭看了一眼兩桌人,也沒用說什麼,低頭將自己這份吃的差不多了,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說:「我吃飽了,大家慢用。」
老爺子抬頭看了他一眼,也放下了餐具:「聽說,你已經重新歸隊了?」
「調令還沒下來,也算不上徹底歸隊了,目前我協助杭躍有外交的事宜,估計要在瑞霄待上半年左右。」三個月的迎接準備,還有後面三個月的招待工作,半年都只是保守估計。「這期間,我大概會一直住在老宅。」
老爺子本來不好的臉色,一聽到後半句,立刻緩了回來,原本想要說的話也不說了。
人都在老宅呆半年,有什麼話不能留著過兩天慢慢說?
他露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笑容,擺了擺手:「你先去休息吧,過兩天有空我帶你見見人。」
姚守點了點頭,告辭離開。
姚守從埋進姚家開始,神經都是繃著的,吃飯更像是一個必走的程序,比起跟一群不熟悉的親戚吃飯,他更傾向於坐在屋子裡,看著連小花玩光腦。
他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才覺得繃著的神經稍稍的放鬆下來,他扯了扯領帶,慢慢的推開大門。
「連小花,我回來了。」
***
花宴,一向追求在百花齊放的同時,最好能有一枝獨秀。
鑒賞雖然是精細活,但是比美卻是一場比賽,在觀眾的眼皮子底下,當然越直接,越貼近大眾最好。
所以花宴不同於傳統高雅的花展,它是徹底打開來讓別人看到的,也盡量能讓普通人能看懂。
斗花!
一比一的鬥,無論你什麼時候上台挑戰,在台上鬥過幾輪,只要能夠呆到最後,就是冠軍!
賽制簡單的近乎粗暴,但就是受觀眾的歡迎,這幾年花的市場越來越龐大,花宴的呼聲也越來越高,獎品自然水漲船高,今年的最高獎品,有巨資購買的限量版的新式機甲!
就單單這一個獎品,已經讓花宴有了足夠的噱頭,賺足了話題和人氣。更何況,今年的開場曲是亞卡所演唱,又將花宴重新拉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可以預料到今年的花宴的將是怎樣一種盛況。
一半上半場的花都是自認為拿不到名詞的,上去賽花,也只是方便別人下下注,自己圖個樂呵,也讓觀眾看個熱鬧。
一直到了中場,各種名品就會慢慢出現,比賽到了後半場就會變成白熾化,各種稀奇變異全新的品種都會一一亮相,爭鮮鬥艷,最後在規定的時間裡,角逐出最後的名次。
花宴的中央搭建了一個檯子,檯子上有一個用來放賽花的桌子,桌子不大,但足夠賽花雙方各自擺放一頭,上面鋪著紅色的桌布,
台下第一排是專業的評委,涉及育花師、鑒花師、生物學家……一系列和花有關的專業人士,每一個都是花宴評委席上的常客,深受觀眾們喜愛。
讓觀眾最激動的是,歌神亞卡作為嘉賓評委,坐在台下,他帶著墨鏡,嘴角卻含著笑意。
大家還沒有從歌神在的驚喜中回過神的時候,第一個人已經抱著花盆走了上去。
他懷抱著花盆似乎顯得有些緊張,一隻手抱著花盆,一隻手環在玻璃罩上,玻璃罩外有衣服擋著,看不清楚裡面的樣貌。
年輕男人頭上冒著的汗水還來不及擦拭乾淨,但是良好的教養還是從舉止投足中透了出來,他站在台上,露出一個笑容:「今天,我就成為第一個賽花的人好了,各位若是覺得可以比得上我的花,可以拿上來比上一比。」
每年第一個上場的都是這樣的愣頭青,不知道從哪找來的野花,花不漂亮,口氣往往一個比一個大。
台下的觀眾頓時傳來一陣噓聲,很多人跟著瞎起哄:「別遮遮掩掩的,把你的花亮出來啊!」
此人正是姚沉,被這麼一起哄,沒有怯場,穩反而穩站在台上。
他將花盆放在桌子上,慢慢罩在花盆上的衣服拉開,也不講究,直接將衣服揉成一團就塞進了褲子裡。
大家已經來不及嗤笑這種沒見過世面的不講究,目光都被台上的花給吸引過去了。
幾秒鐘後一片嘩然。
在場的,即使是看熱鬧的,哪個不算圈內人?不說能力,眼力還是有的。
絕品。
這是絕品啊!
絕品,自然是指市面上從未出現過,但是品相極其優秀的花卉,品相極其優秀已經極為難得,更別說孤品所賦予的價值!
一大半抱著花趕來的人,都是準備上半場上去湊湊熱鬧,一開場就來個絕品,誰還敢自不量力跑上去找難堪?
其他參賽選手此時已經在心底罵開了——
我擦,這小子不守規矩啊,不知道越好的花越晚出來,好讓別人顯擺顯擺麼?不知道好貨要捂著,最後拿來壓軸麼?
不知道尊老愛先來後到,給前輩讓讓路麼?
姚沉心裡哪還顧著什麼規矩,在他看來現在每多一秒鐘,就離生命危險近了一分。
雖然常理上 ,姚家吃個家宴然後被老爺子拉去談個話,少說沒有三個小時是不可能被放回去的。可是,他四哥姚守壓根不能用常理去推斷啊,在危險面前規矩已經完全不值得一提了。
他要做的,就是速戰速決。
花宴舉辦這麼些年來,第一次一開場,有人捧著絕品的花卉就上台了。
但是你要說違反賽制,姚沉是真的沒有違反任何賽制,畢竟規矩只是約定俗成的,並沒有寫入參賽規則之中,現在去翻閱花宴的參賽守則,沒有一條能夠讓姚小七從台上下來歇會的條款。
無奈,面對直播鏡頭,主辦方心裡恨不得將姚小七從台上拉下來,但是面上依舊一副歡迎至極的姿態。
主持人面對鴉雀無動靜的台下,只能急急忙忙又被趕上去救場:「相信各位選手各位觀眾已經看到了,咱們第一位選手已經下了戰貼,用一盆『絕品』的花卉,給我們的花宴開了一個好頭,究竟那位參賽選手的花卉,能夠和這位先生比個高下呢?很好,這位先生……」
主持人手指著的方向,攝像頭就一同轉了過去,一位穿著西裝的男人,懷裡抱著的是一盆黑色的蘭花,表情有些沮喪,黑色的花卉本就稀奇,更何況是蘭花。
但是被指著的人自己有些茫然:「你們在說我,不行……」
「是的,這位先生,我們對於你的勇氣,給予最大的肯定……」主持人拉到壯丁之後,見到西裝男抱著花盆,立在原地遲遲不動,一個眼神掃了過去。
角落裡走出兩個黑衣人,帶著邀請的手勢,近乎是架著西裝男,就那麼上了台。
真正的「墨蘭」對上絕品花卉,第一場到這也還算勉強好看,一排評委們各抒己見,輪流讚美,然後發表下自己的鑒花感想,順便發散下思維,談一些自己人生經歷或者悟出的道理。
無論經歷是發人深省還是感人淚下,一個字,拖!
往常一場花宴你來我往爭奇鬥艷波瀾四起……怎麼算也需要三個小時打底,可是姚沉的出現徹底打亂了花宴的節奏,如果還按照以往的路子走,撐得過三十分鐘都難。
「墨蘭」雖然稀奇,比起「絕品」自然還差上不少,大家心裡都有數,三分鐘的流程硬是拉到了十幾分鐘才結束,宣佈第一輪姚沉勝出。
之前一直在退縮著參賽選手中,衝著這麼高的上鏡率,咬著牙豁出去臉皮上去了,其中不乏從花店裡抱出一盆就跑來的。
姚沉以為,自己站在台上,就省略掉了前面前場和中場,直接跳到後場的角逐戰中……
卻沒料到事情會出現這麼一個情況,眼睜睜看著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可是還有人想上來混個鏡頭。
就這樣的,一場花宴生生的,被拖夠了時長。
評委們看了看時間,收起了心靈雞湯的風格,轉為毒舌模式,不帶髒字的將剩下的花批鬥一遍,一分鐘一個,三分鐘後,剩下的人終於悻悻的縮了回去。
花宴結束。
姚沉終於鬆了一口氣,剩下的事情,就是頒獎,致謝詞一類程序化的步驟,他已經破罐子破摔了,此時反而灑脫起來。
到了後台,一圈評委立刻圍了上去,向姚沉打探著絕品的品種。
姚沉今天的目的最起碼已經達到了,他一邊和評委們應付著一邊正尋找著不見了的杭二寶,準備馬上撤退的時候,一回頭——
花不見了!
姚沉顧不得一旁還在打聽花品種的評委們,聲音帶著些焦急:「花呢?」
離他最近的,一位五十歲上下的育花師有些疑惑開口:「你不知道麼?今年的『花魁』需要展覽一周啊,剛剛工作人員拿走了,花祭的安保級別你知道的……」
姚沉宛如五雷轟頂。
他現在去找個地段好的墓地還來得及麼?
七天展覽什麼的,當然是騙騙姚沉這樣的愣頭青。
往年歷屆的「絕品」花卉,無論會不會奪冠,都會被評委團,以各種理由留下來一段時間。
這樣的孤品萬一哪天沒有照看好,後果可就嚴重了,本著對整個花卉界的奉獻的精神,一群評委們將臉皮徹底丟掉,就為了昧著良心,給「絕品」留下點干細胞之類的。
自然,在不傷害花株的前提下,進行些數據檢測,生理研究都是極其有必要的事情……
所以,無論姚沉是放棄獎品也好,還是放棄名次也好——
幾個老奸巨猾的人瞇起了眼睛,對著姚守哭喪著的臉,開始最真誠的安慰。
***
瑞霄郊外,第十三軍區基地。
一架龐大的戰艦緩緩的降落在軍用空運站上。
這是一艘外星戰艦,遠遠看去,只能用龐大來形容,但是再走近些,你會發現,這架由不知名金屬所打造的戰艦,線條流暢,造型拉風,就連戰艦全身都繪著繁複的花的圖案,
在艦長的會客室內,索蘭的聯邦總統正坐在桌子的一邊,手中端著一杯茶,不緩不急的喝著。
「總算到索蘭了,如果時間上沒算錯,我趕上了花祭的最後兩天,對吧?」他對面的女人突然開口道。
只見女人穿著一身緊身的軍服,身材凹凸有致,一手隨意的搭在扶手上,一手隨意的端著杯子。她兩腿交叉的坐著,紅色頭髮隨意披在一側,露出額頭上花的紋飾,勾起的嘴角都帶著些女人少見的狂傲。
但是比起風情,女人肩膀上的勳章,才是最引人注目的。
星將。
她擁有的權利和武力,能夠在三天內,將整個索蘭翻來覆去滅個幾遍。
總統作為東道主,自然要盡盡地主之宜,回答到:「今晚也算的話,花祭還有兩天半的時間。」
「那就今晚去看好了,總統先生,你有意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