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取了換洗衣裳,一旁看著,微微一笑,難為他這份心。
知秋接了他手中衣裳,搭上屏風,立著不走。
容華沐浴從來不要人在一旁服侍,知秋隨他多年,對他這個習慣甚為了解,見他不走,回身問,“有事?”
知秋見問才毛著膽子問道:“小竹姑娘沒下落嗎?”
容華看了看他,看來他離開這些日子,他們處的倒也融洽,那丫頭在別人前面倒是個好性子的,“暫時沒有。”說完見知秋眼有慮色,才又補了一句,“不過很快會有。”
這事是對方早就預謀好的,不管怎麽樣,白筱都會被擄去,知秋和車夫根本頂不了事,攔不住。
知秋的‘忠’,這時丟了白筱,心裡愧疚難平,難免寡寡欲歡。
聽容華這麽說,松了口氣,行了禮出去。
容華除了衫,邁入熱水,靠了桶壁,看著眼前騰騰熱氣,愣愣出神。
沐完浴,坐了良久才寐了會兒。
剛睡過去,便在夢中聽到一直出現在他幻覺中的女子的聲音,“容華君,救我……”聲音飄渺,頓時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拋了簾子奔到屏風後舀了盆冷水,將臉浸入冷水中,過了半晌才雙手按了銅盆兩壁,仰了頭,任水自臉上流下,濕了衣襟不加理會,也不睜眼,低問道:“你到底是誰?如果當真有靈性,出來與我見上一面。是恩是怨,面對面的說清楚,如果你欠我的,也就算了,如果是我欠你的,無論如何,我會還給你。既然不肯出來見我,這般生生的折磨著我,是何道理?”
他不指望得到回答,不想,遠處那聲音輕輕一聲歎息,“容華君,結發便為夫妻,你當真就忘了我嗎?如果你當真不願想起,將我們結著的發削了吧,我便再也不會出現在你身邊,你也落得清靜。”
容華猛的一睜睛,轉著身四處尋找,黑暗中除了隱約的屏風桌椅,哪裡還有什麽人影,“你出來,讓我見見你。”
他屏息靜氣等了良久,四下裡靜得只有窗外的風吹樹葉聲,再沒了聲響。
結發便為夫妻……他摸向耳鬢邊的一束發縷,他自小就一直覺得這束發與別處有些不同,但怎麽不同,卻又說不上來。
難道當真是他曾經的妻子?
他點著燭火,看向壁上掛著的銅鏡中耳側的那縷墨發,發束隨風輕揚,他自懂事便特別愛惜這縷發束,從不舍得絞斷一根,哪怕在戰事中也格外護著,至於別的頭髮,他從不曾在意,愛削就削,愛斷就斷。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怪癖,難道這當真是她的發束?
輕撫了著發束,喃喃自語,“你到底是誰?”
“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迷,我進來,你都不知道。”隨著爽朗的聲音傳來,古越轉過屏風抱臂靠在屏風大理石框架上,含笑看他。
容華一掃臉上失意,換上往日的從容,回身道:“沒想什麽。”繞過他的身子,走向裡間,點亮桌上的燭火。
“有消息了?”
“嗯,就在城郊的一座宅子裡。”他一邊說一邊走到書案後坐下,鋪開紙筆。
容華跟在他身後,坐到書案一側,揭了硯蓋,為他磨墨,二人一舉一動間十分默契。
古越提筆蘸保了墨汁,手起筆落,如行雲流水,片刻間,兩幅地圖出現在白紙上,他仔細圈點了細節,才放下手中毛筆。
容華轉過地圖,認真看過,唇角輕勾。
兩張地圖,其中一張是那宅子附近的地圖,另一張卻是那宅子內部的地圖,二人同處同住,並肩作戰多年,彼此相知,無需多加解釋,便能意會,“你的功夫又見長進了,如此之多的護衛把守,你竟能查得如此細致。”
古越長腿一伸,雙手抱了後腦,靠向身後軟靠背,呵呵一笑,“難得得你誇獎。”
看著他發角仍有水珠滴下,歪了歪頭,“又想那女子?”
容華不否認,‘嗯’了一聲,“也沒著意想,無意中產生些幻覺。”
古越睨眼看著他,眼底深處的黑藍湧了湧,“或許……”
“休想,此事休要再提,我寧肯永遠記不起。”容華神情淡淡,溫言和語,口氣中卻讓人無法不從。
古越歎了口氣,閉了眼,“何苦呢,如果能記起她,又如果她尚在這人世,你們沒準還能成就一對神仙眷侶。”
容華起身,撣平袍走,“現在很好,無需什麽神仙眷侶。”走到床邊,脫去打濕的軟袍,赤著身子躺倒下去,“歇了吧,你也辛苦這半夜。”
古越眯著眼看著他結實的身體,如果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突然想起白筱說過的一句話,調戲容華,就等於對著鏡子調戲自己,不禁勾唇一笑,那丫頭實在有些意思。
起身走到外間屏風後洗漱回來,見容華仍睜著眼看著幔頂,躍上一旁軟榻,側臥下去,卻看見為白筱添加的睡榻, 眉頭一皺,“他們這次怕是不要了我的命,不罷休,整個院子處處暗藏玄機,彼彼高手,我獨自來去,都得加倍小心方不被發現。沒有人能從他們眼皮下安然將那丫頭帶出來。”
容華長睫輕眨了眨,‘嗯’了一聲,閉了眼。
古越濃眉斂起,“喂,這事,你可不能不管。”
容華眼皮都不動一動,懶洋洋的道:“地圖都看了,哪能不管?”
古越習慣了他這副不鹹不淡的腔調,但他既然說了要管,就一定會管,否則就算八把鋼刀架他脖子上,他也懶得眨眨眼,但白筱服了‘香合散’如果第四十九日上服下了最後粒藥丸,被人汙了,就算救回來,也不濟於事了,所以要救得只能趕在這四十九日之間,“要不我隻身前往引他們注意,你暗中將她擄了,迅速離開。”
他說這話也沒多少底氣,他想得到,對方肯定也想得到,就算他在前方吸引了人家注意,後面也絕難有人能弄得出白筱。
容華輕笑一聲,答都不答了,既然古越自己都知道不可行,何需再要他去否認。
古越知他是這副死到臨頭也不會動下臉色的人,也懶得再與他多說,反正他想好了,自然會有所行動,折騰了半夜,也著實累了,乾脆拉了薄被,將頭一蒙,倒頭就睡。
容華到這時睜了眼,側臉看向榻上身影,明去,不比暗訪,明知前去凶多吉少,他仍執意而為,淺聲道:“你去的話,你不死,他們不會罷休。所以明去的是我,而不是你。不過在這之前得做些準備。”
古越呼的一下,掀了被子,“你?你又不能顯露武功,事後怎麽脫身?”
“我自有辦法。”容華漫不經心的看了對方一眼,又自轉將臉別開。
古越垂了眼不再說話,容華的心思,他懂。凡是沒有十分的把握,容華都不會讓他涉險,這十幾年來,哪次遇上險境,容華不是先顧他?
輕歎了口氣,“你不想我死,難道我又想你有什麽三長兩短嗎?”
容華不言,只是翻了個身,面朝裡。古越不是不能死,只是不能死在他前面,說他自私也好,自我也罷,他絕不允許那個命宿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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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被囚在這間奢華的寢屋內,轉眼已過大半個月。
在這期間,她將這屋裡以及隔間的淨手房,沐浴間的門窗爬了個遍,所有能與外界相通的窗戶都被裝了手臂粗細的木欄,充其量也只能伸個手掌出去。
就算練了縮骨功的人再將自己壓扁,也沒辦法從這些細縫裡擠出去。
從這些門道逃跑是別想了。
而每天送飯菜進來的下人,從不落單,一進來便是三幾個,想設法撂倒一個,衝出去,也是癡人說夢。
被莫言劫持的那日,雖然故意留下線索,但知秋和車夫生死不明,怕是自身難保,不見得能顧及上她,。再說就算知秋那時沒事,他能否看懂她留下的線索也不得而言。
那日留線索不過是求個希望,而並不奢望一定能得到救助。
莫言自那晚差點失控以後,雖然每日必來看她,但不再在房中多呆,更不敢隨意親近碰觸她。
只是每日來陪她到園中散步。
她雖然對莫言著惱,但最開珍惜的便是每日晚飯後在園中閑逛的這一個時辰。
要想逃走,怕是隻得這個空檔。
第一次隨莫言到院中,他一步不離的跟著她,處處小心。
白筱看在眼裡,只是淺淺一笑,佯裝不知,在榮府那麽長時間都耐得住,何況是此時這一時半會兒的功夫。
順著幽徑小路,分花拂枊,漫步行走,暗中卻記下道路,回眸中見斜陽打在身邊花叢,反射出一抹刺眼的強光。
暗覺蹊蹺,橫過一步,去踩路道花朵,偷偷往光線射回往望去,一看之下,暗吃了一驚,後退一步,花叢後竟是一條土溝,裡面密密的藏了一排帶了兵器的黑衣人。
“喜歡這花?”莫言上前,站在她身後,含笑看她。他與她相處幾年,每每見面,總是鬧些不開心的事出來。她象這麽和顏悅色的陪在他身邊漫步還是第一回,心情大好。
白筱一驚之後便冷靜下來,囚禁她,根本無需在院子裡藏這許多人,這些人藏在此處定然另有所目的。
想著那天骷髏面說的話,只要事成,她便是莫言的……由此可見將她擄來並非莫言一已私心,而是另有所圖。
對方不知她白筱的身份,而她公開的身份是為古越備下的女人,由此可見,對方所圖也不難猜測。
想明了這點,驚得汗濕了手心,強自鎮定,輕點了點頭,“這時候,這花能開得如此嬌豔,當真難得得很。”
莫言滿面喜色,終於算是有一樣她喜歡的東西,伸手摘了那枝花遞於她,“如果你喜歡花,過些日子,我們換個住處,我將滿院子,都種滿花。”
白筱越加心驚,此處果然不是他的住處,慢慢又踱到花叢另一邊,作勢去聞枝上花香,眼睛卻溜向花叢之後,果然如方才所見,藏滿黑衣人,如此看來,這院中不知藏著多少人。
別說想自個從這兒逃出去,就是容華古越前來搭救,都怕是難以脫身。
之前還存了一絲奢望,奢望容華能得知她的下落,能念一點她還有用之處,前來救她,可現在卻唯恐他來。
她想出去,卻不想再來一兩個人來陪她死在這兒。
接過莫言不斷摘給她的花,“莫言,別摘了。”
莫言愣了愣,“怎麽,不喜歡了?”女人善變,但這變得了也太快了,將將還說喜歡,這轉眼又不要了。
白筱搖頭,“摘下來,它們很快便枯萎了,風采也就不在了。”
莫言搔了搔頭,“不摘下來,一樣會謝。”謝了一樣是枯,有什麽區別?
白筱微笑了笑,往前慢行,“的確會枯,但總能多幾日風采,有些時候,是能多一日,是一日。”
莫言越聽越糊塗,“跟上來,花有很多,又摘不完,你要看,采摘便是,何需擔心它們枯不枯的。”
白筱搖頭一笑,他哪能明白,“花是很多,但每朵花終是不同,枯了的這朵,世間隻得它一朵。”
莫言將眉頭擰了又擰,這些花,左看右看,全生成一個模樣,實在看不出有什麽不同,女人心,還當真難懂。
等白筱和莫言並肩走開,他們身後頭頂樹稍,樹枝輕動,一抹黑色人影如鬼魅一般隱在密葉中,隨著被風吹動的樹枝起伏。
他站的位置極巧,他能俯視身下園中情境,而園中隱著的人卻看不見他。
他單手輕撥著樹葉,望著白筱慢慢遠去的身影,直到她轉過花間小徑,看不到身影,才垂下眼瞼……當真只能那一朵嗎?
腳下樹枝輕動,另一個與他一般穿著夜行服的黑衣人落在他身邊,以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問道:“如何?查明白了沒有?”
“可以了。”他一掃眼裡的陰鬱,淺笑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後,盡挑下面人所看不見的死角起落,幾個起伏,已失了蹤影。
出了園子,繞著無人街巷,攀簷走壁,落在一處茅屋外,從一處開著的窗戶,翻了進去。
外面看似破舊,裡面收拾得卻是乾淨,脫了夜行衣,換上平常衣裳。
剛收拾妥當,一個小廝推門進來,卻是知秋,“太子,容公子,我就尋思著你們要回來,果真。”
古越將夜行衣團成一團,問道:“子涵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知秋在桌邊為他二人斟了茶,“將軍已經回來了,說都安排好了,就等太子下令行動。”
“他現在人在何處?”古越接了容華遞來的茶,一口而盡。
“將軍接連幾夜沒睡,這回來交待過小的,臉也沒洗,在隔壁倒頭就睡了,小的這就去叫他。”
“回來。”古越將知秋叫了回來,“讓他睡,別驚了他。”
知秋應著出去了。
容華垂眼低笑,“真難為那新買來的被子,又要不得了。”
古越橫了他一眼,“你何時變得這般小家子氣。”說著也忍不住笑,“這次真辛苦了他,話說,你如何誆得他來挖地道?他祖上是盜墓為生,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終是見不得光的事。他自入官以來,可是打死不肯提他祖上舊業。 ”
容華微勾了唇,“我上次給了他二百匹追風馬,他用著甚是舒服,又來誆我為他打二百副好鞍來配那些馬,我順便誆了他來挖這地道。他為了那二百副馬鞍,哪還顧得上他祖上那手見不得光,隻恨不得手上功夫更利索些。沒等我說二遍,自己搶了地圖去了。”
古越搖頭笑了,“你當真是吃不得半點虧的人,那些暗藏煙霧彈的馬鞍本是要給他先試用的,他可真是白白被你使喚了這一遭,他遇上你,也不知到底是走運,還是不走運。”
容華不以為然的喝著茶,“有人不用,白不用。”
古越走到他對面坐下,突然冷不丁的問了句,“你方才所說的,難道當真只能那一朵,是什麽意思?”
容華把玩著手中杯茶,面無表情,“隨口亂謅,能有什麽意思。”
古越見他不肯說,也不再問,“我們何時動手?”
容華將手中杯子放桌上輕輕一擱,“明天。”
古越點頭,“也好,省得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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