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美娘的琴技,能上門與她一共彈琴助興的也隻得白筱。
她實在不願與美娘扯上關系,正想尋個什麽借口把她回了,抬頭見月娘急得搔頭,額頭跳痛一下,也不能為了自己一時的任性,不顧戲班子,這時得罪了張德,只怕還沒等艾姑娘回來,就能被人連台子都拆了,隻得皺著眉頭道:“明天小竹定然去給姐姐助興。”
美娘見她應下,心滿意足的起身,搶拉硬扯的拽她去見張德。
白筱煩不甚煩,面子功夫又不能不過,隻得站到張德面前,象征性的見過禮,就要撤退,連張德長什麽樣子,都沒抬眼看。
她自出了後台,張德一雙眼就沒離她的身子,雖然看不見臉,但光這身氣質便把台上台下所有人比下去了。
他向來將美娘的美貌引以為傲,現在美娘站她身邊,明明是錦衣華服,亮藍的底子,七彩的團花,放哪兒,哪兒亮,放這個白衣素服女子面前卻沒了一點光彩,暗到地窖裡去了。
直到白筱被拽到他面前,向他福了福才回過神,盯著她遮了臉的慕離帽,覺得可惜,可惜看不到樣子,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又不好叫人家當眾揭了面紗。
但轉念一想,可能就是因為氣質太美,而臉不美,露出來反而影響了美感,所以才把臉遮了,想明白了這點,釋然了,見她急著回後台,也不多留,畢竟氣質這東西太虛渺,只能遠觀,到了床-上還得臉蛋,身段好,才有樂趣,而他又是貪戀床-弟-之歡的人。
白筱轉了身,眼便要穿過人群,走向後台,暗松了口氣,這關總算過了。
不過不知是不是白虎星今天值班恰好打她身邊路過,走的好好的,突然身邊兩個看客發生起爭執,其中一個握了拳照著另一個臉上招呼過來,偏這邊這個是個身手敏捷的,閃身避開,而揮拳的又是個身手不敏捷的,這拳揮出來便收不住手,直直的照著身邊的白筱臉面飛來。
等白筱要避已是來不及,就在這時,手腕被人握住,用力一拉,身子頓時失了平衡,向一邊倒去,雖然避開了飛來的那一拳,坐倒地面卻是難免。
就在這時,腰間一緊,已被人攬腰抱住,回頭見此時攬著她的卻是昨晚跟她鬧著別扭的莫言。
莫言帶著他身子一旋已輕飄飄的落在就近的一張桌面上,場子裡刹時間靜了下來。
所有視線落在她正飄落下來掩去面容的慕離上。
張德愣愣望著那方慕離,慕離一起一落只是眨眼間,那一眼已令他失了魂,那張臉不但不象他所想的過於遜色才隱在慕離之下,而是太美,美到他不知該用什麽去比喻,去形容。
美娘正垂了頭喝茶,而事情發生得太快,等她抬眼望過去時,卻沒能看到白筱的容貌,側臉見張德如癡如醉的模樣,心裡不喜,推了推他,“老爺。”
張德這才回了魂,端了茶來掩飾自己的失態,一雙眼情不自禁的又望向白筱。
莫言帶著白筱又是幾個起落,已轉入後台,放開她,板著臉轉身就走。
白筱搖頭笑了笑,當真是小孩子脾氣,還記著昨天的事,“喂,那小白兔,我很喜歡。”
莫言驀然轉身,換上一臉的笑,轉了回來,“當真?”
“當真,不過你昨天差點傷了它,我很不開心。”白筱走到琴案邊,收拾著自己的琴,用錦綢包好,隻消等再等片刻,外面散了場便可以回去。
莫言跟著她的腳後跟,趴到她的琴案上,“那白兔,你自己說不要的。”
白筱隔著慕離瞪了她一眼,“不管我要不要,都是一條命。”
莫言聽她和聲悅氣,心情大好,手撐了下巴,“既然會讓你不高興,我以後不傷它們便是,那兔子現在在哪兒?”
“我放了。”白筱指揮著人清點物品。
莫言接她拉了回來,不解的問道:“你既然喜歡,為什麽要放掉?”面色一沉,“你說喜歡是哄我的,是嗎?”
“正是因為喜歡,才想它更自由自在的生活。”白筱白了他一眼,哄他?她懶得花這心思。
莫言若有所思,終是搖了搖頭,四年相處下來,他從來就看不透她,越看不透,越想看,變著花樣去試探,隔三岔四的要挨上她幾句冷言冷語,要麽就乾脆將他閉在門外,不加以搭理,每每遇上這樣的情況,他少不得要生一陣子悶氣,氣過之後,又去尋別的法子。
自從莫言送了她回後台,外面就喧鬧不已,吵著要她出台,直到響了散場鈴,更是鬧鬧哄哄的一片。
白筱見月娘和幾個姐妹在外面招呼著,也沒她什麽事了,便抱了琴從後門離開。
莫言追了出來,“我和你一起回去。”
白筱望了望四周,幾個平時總候繞在莫言身邊的姑娘自朝著他們探頭探頭,低笑道:“今晚不用陪你的那些小相好們?”
莫言順著她的眼風望過去,不以為然的道:“都是她們尋我,又不是我陪她們。”
那幾個姑娘,見莫言沒有理會她們的意思,有些耐不住了,其中一個大膽些的,從角落裡走了出來,站在門邊喚道:“莫言。”
莫言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我今天沒空。”
白筱笑著搖頭,莫家兩兄弟都有一副好皮相,都極惹桃花,推了推他,“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莫言臉色一沉,“不去。”
周圍候著沒敢直接出來的幾個姑娘哄笑出聲,門邊那位難堪的狠不得尋個地縫鑽下去,橫了眼縮著的那幾位,又不甘心,“莫言,你過來一下,我就跟你說件事。”
白筱不願再夾在他們中間,自行先出了後院門。
好不容易白筱肯搭理他,他哪肯被這些人岔了與白筱親近的機會,回頭道:“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三步並兩步的追上白筱,將她抱著的琴拿了過去,“我幫你拿著。”
門口那位,羞得無地自容,漲紅了一臉芙蓉臉,哽咽了一下,捂著臉跑走了。
角落的幾個望著莫言和白筱遠去的背影,笑不出來了,殃殃的散了。
莫言不過十五,白筱知道他也是年少玩玩,對那些姑娘並不一定當真有情,但這樣直接讓人下不了台,也實在過了,“你這樣很傷人家的心的,去哄哄吧。”
“傷心?有什麽可傷心的?”莫言反覺得她這話說的很稀奇,“我為何要哄她?”
白筱覺得他的話也是稀奇, “你把人家弄哭了,不該哄嗎?”
莫言睜大了眼,象看怪物一樣看她,“你這話說的好稀奇,大家開心便在一起玩玩,不開心就一拍兩散,她哭不哭與我什麽關系,做什麽要我去哄。”
白筱無語,以後誰嫁了他可真倒了八輩子霉,“你以後這麽對你妻子,你妻子該有多淒慘?”
莫言更是不解,側臉看她,想透過慕離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她又不是我的妻子,如果你嫁了我,我們要天天一處的,你哭著,我會心煩,為了不煩,自然是要哄的。至於她與我既不沾親,又不帶故的,我做什麽要去費那精神。”哄女人是很費心力的,光身邊這位都折騰得他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還另尋麻煩?艾姑娘還沒給他這麽多米飯讓他吃來撐著。
白筱望天,什麽邏輯,嫁他,沒吃錯藥。
莫言瞪著她看了半晌,等不到她回應,見她抬手撩開被風吹到唇角的秀色,指關節處被白色崩帶裹著,喉嚨哽了哽,甚不舒服,“你……你的手,怎麽樣了?”
白筱斜眸瞄了眼裹著崩帶的手,心尖上狠狠的一抽痛,以後怕是再也見不著他了,這輩子投的什麽的胎,宿命尊者給她寫的什麽命脈,來來去去都得個‘離’字。
與古越,容化是個‘離’,與莫問也是個‘離’,心裡涼撥涼撥的難受,“沒事了。”
“當真?”他不放心的追問了句。
“當真,如果有事,今天還怎麽能彈琴?”雖然彈琴時十分疼痛,但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圍之內。
“沒事就好。”莫言松了口氣,“你……怪我嗎?”
“我敲斷一隻手,你怪我不怪?”白筱聳聳鼻子,她可沒大方到任人傷害也不計較,不過他也不是有心,不必過於計較。
莫言單手抱著琴,空了一手搔了搔那一頭被人家稱為有型的雞窩,“我想,我不會怪你。”
“吹吧。”白筱翻著白眼,敲斷他一隻手,他不跳起來折了別人兩隻手才怪。
“你不信?”他停了下來,一把拽了她的手,“你不信我的話?”
“怎麽信?那可是一隻手,不是一枝樹枝,斷了就斷了,斷了還會長。”白筱甩脫他手,接著往前走,跟別的姑娘拖拖拉拉的習慣用到她這兒來了。
“我讓你敲,敲斷了,看我會怪你不怪?我不怪你,你自然也不會再怪我傷了你的手。”莫言又一把將她拽了回來。
白筱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莫言任她摸了摸,“你做什麽?”
“我看你有沒有病。”白筱完全不能理解這個人的思維,他與莫問是親兄弟,這性子,這想法,卻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處。
“你才有病呢。”莫言臉沉了沉,繼而一笑,“你手的好舒服,再摸摸。”邊說邊將臉湊了過來。
“摸你個頭。”白筱眉頭一豎,抬腳狠狠的踩向他的腳尖。
莫言一個沒留意,被她踩了個正著,痛得‘哎呀’一聲要跳,正要拋了琴去捂腳,聽白筱輕飄飄的聲音道:“你敢摔了我的琴,以後休想我再理你。”
納悶的將琴單手抱實了,一臉苦相,瘸了一條腿原地蹦跳,“十指連心啊。”
白筱‘嗤’了一聲,“不過是踩了一腳,便報怨起來了,如果當真敲斷你一隻手,你還不知要踹達到哪兒去呢。”
莫言頓時啞然,一瘸一拐的追上她,“不就說了一句嗎?”他在別的姑娘面前只有他給別人臉色的份,到了她這兒,就成了專看她的臉色,最讓他鬱悶的,每次都被她氣個半死,還偏愛看,樂此不疲。
白筱懸念著莫問,沒了心思與他胡纏,隨手摘了片樹葉在手中把玩,走自己的路。
莫言望著她的背影,雙眸閃忽不定,將唇抿了又抿,清咳了一聲,“如果我娘迫我哥娶了紫蓮姐,你還會嫁他嗎?”
白筱咬了咬唇,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聲音轉冷,“不會。”
“為什麽?”莫言濃眉揚了揚,面露喜色。
白筱啐了一口,沒好氣的道:“天下男人沒死絕,我為什麽要與紫蓮共侍一夫?”
莫言歡喜的瞬間忘了腳上的痛,兩步竄到她身邊,“對對對,天下男人多的是,不嫁他,還有我呢。”
白筱恨不得一腳將他踹開,譏諷道:“嫁你?那就不是二女共侍一夫了。”
莫言愣了愣,“那是什麽?”
“數女共侍一夫。”白筱打斜睨著他,就這麽個花心蘿卜,才十五就沾了一身的桃花。
莫言撇了嘴角,“哪能象你說的,我一窮二白,哪兒去娶這麽多媳婦去。”
白筱笑看向他,“只要你肯娶,剛才候在那院子裡的一堆,倒貼都能嫁給你。”
莫言晃了晃頭,“你也知道說,得我肯娶啊,咱說好了,你不嫁我哥,我便去求我娘,過兩年,我娶你。”
白筱越發的無語,等他再大上兩年,這夜裡都不知去哪個女人堆裡撈他,嫁他?除非吃撐了,“我嫁你?就你打雜那點錢,全在外面跟那些姑娘廝混去了,成了親,你養我?還是我養你?”
莫言臉色大變,驀然握了她的手臂,勁大得象是要捏斷她的骨骼。
白筱痛得一嗤牙,抬頭對上他憤怒的眼。
他將她拉近些,狠聲道:“原來你一直看不起我,是嫌我沒我哥有出息,沒我哥會掙錢。”
白筱微微一愕,被他誤解了,不過他愛怎麽想,怎麽想,她不在乎,“放手。”扳開他緊扣著她的手指,轉身進了院門。
此時院中無人,沒人點燈,漆黑一片,回轉身,從他懷裡抱過琴,走向自己寢室。
莫言胸腔裡象是有一團氣迅速膨脹,幾乎將他的胸腔炸掉,衝著她的背影吼道:“你以為我不想進‘冷劍閣’嗎?我苦練求的是什麽,你知道嗎?不過他比我運氣些,長我幾歲,得了先機。他與我總得留下一個給我娘養老送終,如果不是我娘,我根本不會呆在這兒,又何需被你看不起?”
他性子毛燥,但他不是沒心沒眼,不會看。每次莫問回來,她雖然與莫問之間並不多話,但她臉上從來不斷笑意。她看向莫問的眼神,與看他是完全不同。這眼神,他懂,外面那幫姑娘也是這麽看他的。
每次見她對著莫問笑,每次在她這兒得了一堆的冷眉冷眼,他都會氣炸肺。每當這時,他才會去跟那些姑娘們戲耍調情,每當她們含情脈脈的看著他時,他便會幻想著眼前的姑娘是她。
白筱不知道那見鬼的‘冷劍閣’是什麽東西,但每次聽見,總是與‘不歸’聯系在一起,就說不出的反感,冷聲道:“你們莫家的事,與我何乾?另外我並沒看不起你,我與你不過是性格不合,話不投機罷了。”
“當真是與我性格不合,話不投機?”莫言沉聲反問。
“是。”白筱也不知自己是怎麽的,只要提起莫問便沒了好口中氣。
“那與莫問就是情投意合?”莫言的牙磨得‘咯咯’作響,咬破了下唇,濃濃的血腥味從唇邊化開。
一把利劍刺向白筱心間,痛得她猛然一抽,怒氣從腹間直竄上來,她最不願觸及什麽,他偏要去揭什麽,聲音越加冷了下去,“是,我就是與他情投意合,我就是喜歡他有出息,喜歡他疼惜我,喜歡事事為我作想。”
說完不再做片刻停留,推門進屋,反手將門重重摔上,直接落了柵,也不點燈, 黑呼呼的奔到琴案後,一屁股坐下,將推上琴案,靠向身後牆壁,仰望著黑暗中的橫梁。
如果不是那見鬼的‘冷劍閣’,或者他也不至於無情……與她也不至於得應個‘離’字。
莫言緊盯著白筱緊閉的房門,臉上變幻不定,良久,驀然一咬牙,眼眸裡閃著決定,一拳狠狠的砸在身邊的木柵門框上,門頂的遮雨稻草從頭頂跌落,砸在他身上也不避,任稻草從順著他的身體滑落,最後睨了眼眼前半隱在夜色裡的木門,回了自己屋。
第二天白筱去戲班安排事務,不見莫言,隻道是他又被哪個姑娘喚了出去,也沒曾在意。
張德府上來催了幾次,直到他們的管家親自來請,才不得已,捧了琴隨著他們的管家去了張德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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