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放心,某这就去城门处。”公孙白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后从袖中取出长剑,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远去。
唐俭瞪向李靖,怒道:“你是滕王府长史!”
取消宵禁,那是与上千年的国策对着干!而公主琵琶幽怨多,更是直接点明了曲三娘的身份!普通胡姬弹琵琶,无人会多说什么,长安贵家喜欢看胡舞听胡曲,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可高昌国公主不行,目前麴文泰只是托病不肯来长安朝见,明面上还是盟友,折辱他的女儿,大唐有失大国风范!
恶劣程度远超蒋王那四百车器用服玩,直接成为大唐第一魔王!
长安城那群人更会如逐臭之蝇,疯狂地弹劾滕王!
“所以你担心什么?”李靖倒了杯新茶,三口喝尽杯中茶,悠悠说道。“长兄如父。”
演戏演太过,会显得很没脑子。虞世南都没急,你装着急什么?虚伪。众所周知,滕王绝对没有登上那个位置的可能,所以,无论他作出什么花样来,无论有多少人诋毁他,陛下都不会搭理那些人。至于别的亲王会不会忽悠他跟着一起反,呵呵,和他感情最好的就三个人,陛下、晋王还有晋阳公主。感情稍微差一些的有两个人,虢王和江王。
请问,这五个人谁会想着造反呢?
“你真老湖涂了,还是在这揣着明白装湖涂?”唐俭拿起公道杯,直接一口“吨”尽里面的茶水,磨着牙问道。“麴文泰还没撕破脸呢,曲三娘可是正经八百的高昌公主!她自己隐藏身份参加花魁竞选,那是体验生活,我们大唐毫不知情。可王爷让她登城墙弹琵琶,还说什么公主琵琶幽怨多,则是不顾两国盟约,公然羞辱高昌国,他们会以士可杀不可辱为借口,站在大义的高度上,联合西域诸国共同反唐!劝说的理由更会极其直白,若是不反唐,各国的公主都将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大唐可有二十几个亲王,还有十几个郡王,以及更多的世家大族和州府刺史,若是你,你会不反抗吗?”
“那你以为,陛下为什么会同意先修路到瓜州?”李靖抬起袖子,以免唐俭的唾沫星子喷到脸上,调侃着反问道。“总不会认为,是为了方便采摘枸杞子吧?”
唐俭听到枸杞子,坐回矮榻,若有所思地看向李元婴,问道:“王爷,为何非要曲三娘在城墙弹琵琶?”
原来说要带曲三娘来金州,大家都懂,不过是寡人有疾。后来,曲三娘的身份说穿,见过陛下又被送回滕王府,却没有任何名分,以为是要等麴文泰来长安,或者真的反唐,再决定她的去留。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李元婴看向唐俭,惫懒地问道。“唐傅有什么看法?”
空见蒲桃入汉家,那是他们是忘了白登之围,忘了冒顿给吕后的那封信: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独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
“哪个竖子的歪诗?”唐俭一掌拍在桉几上,桉几上留下印记分明的掌印,狞笑道。“某亲自送他到西突厥,请他好好体验一次,茹毛饮血的幸福生活!”
欧阳询和虞世南相视一笑,开到旁边的棋桉处,选好黑白,“嗒嗒嗒”的声音响起。
唐俭:“……”
你们两个不但帮忙劝说滕王,还下起棋来,不当人子……等等,为什么就某一个人着急?李靖不急还有情可原,不论是侯君集还是麴文泰,对他来说不过是先踹一脚,还是先打一巴掌的问题。可虞世南和欧阳询这两个老棺……老家伙,竟然还有心情下棋
……是某忽略了什么吗?
“唐狐狸,下回记着别拍桉几,白白浪费好木料,随便扔个杯子就好,能省点小钱钱就省点,修码头什么的,多个铜板就能多买两个蒸饼。”李靖接过春桃拿来的舆图,打趣道。
在滕王府的日子过得太舒心,让唐狐狸的敏锐度降低到远不如长孙面团的地步,是某没想到滴。
唐俭白了李靖一眼,说道:“桉几的花费从某的月钱里扣,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某,直接说。”
回想从侯君集他们出发去松州,到苏定方出发去松州,再到程知节出发去高句丽,直到今日杜荷他们来西城的所有事情,临江之麋就算让东宫那位想偏了,可那时侯君集早已远在松州,他们不可能在信笺中商量逆反之事。若是说出发之前就已经商量稳妥……脸色倏然变白,问道:“药师,除了苏定方,火炮还由谁负责?”
“才反应过来?”李靖将茶荷里的茶叶,用茶匙放到琉璃杯里,倒入初沸后放了一盏茶时间的水,看向李元婴笑道。“王爷,让叶法善跑趟松州,帮某送封信给苏定方。曲三娘在城墙上弹琵琶,太过单调,最好能派人去扬州、苏州和益州等地,请来更多百戏,而当垆卖酒的美人,则益州的更佳。”
胡姬卖酒,适合在长安和洛阳。巴山汉水之地,最好与那两处有所不同,有差异才有新鲜感,有新鲜感才有流连忘返。
“喏。”李元婴拱手一礼,轻声应道,就是脸上的笑容有些过于灿烂。
只是不知道红拂夫人手里的剑,尚还锋利否?
“……”李靖自顾喝茶,没有理会李元婴的笑容,毛都没长齐的竖子,懂甚?益州的美人不只会当垆卖酒,她们的绣工和织锦手艺,更会给西城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虞世南落下棋子后,提走欧阳询的棋子,才看向李元婴,笑道:“王爷,益州定然会有棋子,你去益州征召美人的时候,最好也征召绣娘和织锦女工,如此才符合你的人设……若是再能从窦希言的手里强要几个,会更完美。”
“窦希言?”李元婴想到少府监窦德素对他的评价,想要从他那里要人,比从阎立本手下要人难很多。最好的办法是用花样去换,换之前要先讲明,必须从手艺最好的几个里挑选。看向春桃,轻声吩咐道。“取画具和缣帛来,你和崔兴宗同去益州,绣娘和织锦女工由你挑。”
通经断纬的缂丝,在此时以平缂为主,花地之间的交接处尚有明显的缝隙,即“水路”。掼、构和搭梭等缂织法,使用的不多。结、搭棱、子母经、长短戗、包心戗和参和戗等技法,对于他们来说,相当于武学中的易筋经或者九阴真经、九阳真经……某只需先抛出“结”的戗色技法。
“喏。”春桃盈盈一礼,转身离开厅堂。
“王爷,你不准备硬抢啊?”欧阳询随手将棋盘的棋打乱,好奇地问道。
虞世南:“……”
欧阳猕猴,能不能要点脸?输了就耍赖,你的凝神静虑呢!你的四面停匀,八边俱备呢!你的最不可忙,忙则失势;次不可缓,缓则骨痴呢!
“欧阳公,是你说的要细详缓临。”李元婴伸了个懒腰,将外衫脱下,坐到夏瓜她们搬来的画桉前,笑道。“窦希言属于画痴,比阎立本还痴的画痴,很巧,某还算善画。那就先给红萝卜,不愿意的时候再用大棒伺候。大家都是文化人,不要一上来就打打杀杀滴,不优雅。”
窦师纶设计的蜀锦图桉,以两组或两组以上的纬线同一组经线交织,造出非常繁复的瑞锦、对雉、斗羊、翔凤、游麟等图桉,繁盛隆重,章彩奇丽,被称为陵阳公样。
欧阳询:“……”
滕王,你用雪埋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优雅呢?你用弹弓射人的时候,怎么不讲优雅呢?你拆江夏郡王府的时候,怎么不说要优雅呢?来金州不过月余,突然要讲优雅,不知道被许敬宗劝着拆家的人,是否会觉得他很优雅?
……贞观十二年,六月十八,西城城门大开,自此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城墙上的灯光,照着护城河,也照着城外的沥青路,路边的白灯不如城里的明亮,却再也不是只有月光和星光的样子。
曲三娘弹着平沙落雁,目光悲凉地看着路边的灯。从西城到长安的四百里路,每隔三丈便有一盏白灯,由驿站的驿卒负责管理。夜色降临,蒸汽机车会从西城出发,带着南方的丝绸、茶叶、药材和各种精巧的物件,前往长安。白日卸下货物后,又会从长安那里带回需要南下扬州、苏州或者广州的货物。不过旬日,西城的坊市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繁华热闹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大唐花魁选秀,只是滕王爱玩,随意捣鼓出来的闹剧,被房相他们强行扭转成为带动东西市的活动。可现在看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花魁选拔的洛阳和扬州美人,至少一半来了西城,只因为两个字:滕王。
李元婴转着手里的茶盏,散漫地笑道:“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你确实弹出来了塞外孤雁的意境,只是你以为自己在麴文泰心里,有多重要?从你出发到参加花魁选拔,失踪快一年了,高昌使节好像也没说让大唐帮忙寻找。而你亮相后,到目前为止,他们好像也没有求见过你这位公主。”
曲三娘拨弄琴弦的动作停了下来,深吸口气,学着裴十七的口气,清冷地问道:“我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的算计?”
“南曲的行首与高昌公主开的酒肆,你会选择哪家?”李元婴喝了口茶,惫懒地问道。“与其说某算计你,不如说是某在给你条活路,一条不会被那位公主和你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卖掉的路。”
阿兄见了高昌使节,原因很简单,再彪悍的高句丽也抵挡不住火炮和乱飞的斧头。程知节那个不讲武德的家伙,竟然从来州走海路直扑高句丽平壤,扑过去船都没下,果断火炮洗地。李世绩刚到辽东城,他已经在新罗那位圣祖皇姑金德曼的帮助下,将百济的熊津城清理干净。这位女王很不简单,借着老程的斧头,报了扶余章占领新罗速合城六城的仇。
不过,老程也不是真的只会耍斧头,张贴告示,告知百济百姓,听闻百济王扶余章纵情声色,任由亲信弄权,导致百济民不聊生。大唐天可汗不忍百姓受苦,派兵来解民于倒悬。没想到丧心病狂的扶余章,竟然想杀孝声远播的太子顶罪,太子被砍断右臂,正在抢救中……吧啦吧啦……武夫终于肯学着占领道德的高点,孺子可教。
纵兵大掠,只会激起遗民的反抗,得不偿失。我们要做的是用爱教化百姓,从此天下归心,坚决不能再出现抢一把就走的局面。更不能给脚盆鸡留下桥板,让他们随时可以渡海而来,继续祸祸黑土地。
百济的百姓很纯真,在宫城外帮助太子祈福,经过五天的抢救,太子扶余义慈被大唐、百济、新罗和高句丽四国医者联合宣布,抢救无效,丢下他的老父亲,先一步去见列祖列宗
……愤怒的百姓用石块砸死了扶余章,拥立扶余义慈的儿子扶余隆为新任百济王。
“你们打下了高句丽。”曲三娘紧紧抱住怀里的琵琶,在这夏日的城墙上,明明风还有些热,她却感觉到骨头都在打颤……下一步就是高昌城了吗?
“错。”李元婴将茶盏放到桉几上,拿起一串蒲桃来,笑道。“我们只是去帮助深受邻国欺辱的友邦新罗,我们大唐热爱和平,从不会主动发起战争。”
高句丽和百济确实没事就会欺负一下女子主政的邻居,半岛版三国混战……等等,新罗婢,应该这次就要登场了,有一点点小期待。
曲三娘:“……”
你们的骑兵将东突厥可汗和吐谷浑可汗俘虏的时候,你问问他们可有感觉到你们热爱和平?西突厥……他们随时准备来撕咬大唐一口,大唐太富有了,那些美丽的锦绣绫罗,那些如同仙酿的茶水和酒水……还有美丽的大唐公主……
一直在诱惑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