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两三个月之后起程?”晋阳公主皱起娟秀的眉毛,大大的凤眼里充满了疑惑,“阿兄,我是两个月之后去,还是三个月之后去呢”
阿耶原来发消息,都是规定出发的日期或者到达的日期,从来没有如此模棱两可过,至少对她没有过,别人的事情不归她管。
“阿叔发消息给韦少卿,让他两个月内赶到云南道。”李治的小眼神多少有些幽怨,太子这个位置不好做,既要让群臣满意他的处事能力,又要让阿耶不会误会他有不臣之心,难怪阿兄行事会越来越癫……诡异难测,实在是太难熬了。
羡慕小兕子的自在随心,看谁不顺眼就打上门去拆家,看哪个有司衙门碍事就拆厢房,想去看阿叔抬脚就可以走,阿耶更是从来不会误认她有不臣之心。
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尽量平静地说道:“韦少卿主持修建春宁城到益州的玄路,阿耶是想让你去多历练历练,回来后先成婚再领工部侍郎或者将作少监,又或者少府少监的职,将三少工坊拆分,一部分入云鹤府,一部分归将作监,剩下的成为工部特许经营的营造工坊。”
三少工坊培养的匠人实力越来越强悍,云鹤府还好些,少府、工部、将作监可是眼馋许久,他们又实在忌惮小阿叔,只能暗戳戳地搞事情,前前后后上了几十份奏表,却都被阿耶压着不搭理而已。
如今小兕子的驸马都尉已经选定,最晚年底就会成亲,落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又有大饼可以分了。他们如同沙漠里的秃鹫,状似悠闲地紧紧盯着三少工坊,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叨走几块肉,为他们的家族大业增砖添瓦。
“阿兄,阿叔只是去了云南道,不是去了袋鼠大陆,就算去了袋鼠大陆或者凤梨大陆,他想要回长安也只是两三个月的事情。”晋阳公主把信笺放入木匣,大大的凤眼里蔓延出冷冷的笑意,“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三少工坊是由她主事不假,可是真正的控制人却是小阿叔,除了她家阿耶,谁都别想从小阿叔手里抢到半两肉。想要拆分三少工坊,呵呵,呵呵。
她会提前让人准备好香烛纸……小阿叔应该会用利益最大化的手段,她还是准备些锄头镢头榔头之类的农具更合适,祝他们开荒快乐,狩猎快乐,打鱼快乐,采矿快乐~
九族消消乐哪有九族去劳动有趣?那些大族的基本素养还是有的,沉下心去做事,五六十年之后,大概率会出现能力不错品性低调稳重或者阴险狠辣的后代,为朝堂增添新鲜血液,刺激衮衮诸公的敏感神经,为了免于被流放而再次用心王事。
“……”李治的脸色变了几变,小阿叔极少参与三少工坊的事情,但若是晋阳找他诉苦……最先倒霉的会是承范阿叔的府邸,只怕不再是拆除的问题,而是直接炸掉,改造成长安的一处新湖。
呃呃呃,也有可能是东宫,看在阿耶的面子上,炸倒是不会炸,拆成废墟的可能性却极高。不要说他的面子能不能挂得住,小阿叔不拿着棍子追着他揍,就已经是给他留足了面子!
必须把这个问题换到另一个层面,让小阿叔也挑不出毛病……默默握紧了拳头,脸上摆出纯善柔弱的笑容,温声劝道:“兕子啊,你出任工部侍郎、少府少监或者将作少监,不仅仅是为将你的营造理念广而告之推而行之,也不单单是为阿耶分忧为朝堂树立典范,而是为女子出仕开拓更宽广的道路,能够出任五品以上的实职职位。”
女子文散官的官职封的再高,也就是多拿份俸禄,再就是议婚的时候能被对方高看几眼,却连大朝会都没资格参与。哪怕身为公主的小兕子,参与过长安的改造和扩建,主持过洛阳的改造,三少工坊做的工程更是不比将作监差什么,同样无法出席大朝会。
小阿叔曾说过,不论是支持世家大族的旁系分支,还是支持不如意却有能力的庶子,等他们掌握到足够的资源之后,就会小宗入大宗庶子改嫡子,绝大部分都属于变相为那些大族输送新鲜血液,例如薛万彻、卢赤松、张公瑾等人。
寒门士子功成名就之后,绝大部分又会以娶大族之女为妻或者为媳为己任,寄希望于下一代能够走得更高更远,例如程知节、李世绩、杜如晦等人。
女子入仕则会有很大的不同,官位超过五品之后,某些家族会不舍得资源外流。就算招婿上门,原来的继承人也会忌惮她们,同心同德的情况不能说没有,只是少之又少,有利于家族资源的再分配。
就算家族舍得让她们嫁人,夫家的人同样会忌惮她们,甚至夫君都会阳奉阴违,因为纳妾会受到极大的限制,更不要说去北里寻找温香软玉的解语花。
除了部分恋爱脑,她们想要确保自己的地位不变,确保她们所生子女的利益不受损害,用心王事以谋取更高的位置,就会成为最佳抉择,再配以可以自立女户,会成为分走世家大族资源的重要组成之一。
“阿兄,你应该知道就算我同意任职,政事堂诸公也未必同意。”晋阳公主取下手腕上的翡翠十八子手串,轻轻转动着珠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就算诸公同意……”
“殿下,公主,壶梁苑孙公派人传来消息,卫国公殁于未初三刻,云鹤府韦公和太医令复验证实。”晋阳公主的大侍女春花疾步走进来,面色凝重地禀告道。
“谁?谁殁了!”李治脸色瞬间苍白下来,拍案而立,目眦欲裂地瞪着春花,质问道。
晋阳公主下意识地拽紧手串,线断珠落,滚落到地衣上,缓慢地转头看向春花,嗓音暗哑如老妪般怔怔地问道:“魏国公还是卫国公?”
“殿下,药师公坐在躺椅上与孙公韦公闲聊时殁的。”萧若元白衣胜雪,手里既没有拿折扇也没有拿笛子,步伐略快地走进来,叉手一礼,轻声说道。
李治担心地看向晋阳公主,只见她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滑落,整个人如同石化般愣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