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動作輕快,即便不拍她的臉,也看得出她一定是神色放松,又帶著愉悅的笑的。
隨著她在房間裡走動,這間臥室的擺設也落入畫面裡,家具不多,也都是舊舊的,看得出這個家並不富裕,但每樣東西都是乾乾淨淨的,池生身上的校服洗得發了白,卻整潔又齊整。
奶奶將她照顧得極為妥帖。
收拾完畫具,池生趴到了窗口。
她等了會兒,那個女人出現了,手裡提了袋東西,遠看似乎是袋水果。
池生臉上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她收回身,跑到桌邊,拿起裝滿了畫具的書包就要出去,書包撞翻了桌上的鬧鍾,池生隨手把鬧鍾扶起來,就要走,卻忽然頓住了。
鬧鍾上顯示著已經快四點了。
池生一下子想起了那女人的工作。
她每天凌晨回來,顯然是晚上上班的,她做那種工作,過會兒就要出門了,今天來不及給她畫肖像。
她做的是那種工作。
鄰居們一提起來就帶著嘲諷的笑意,仿佛從嘴裡說出來都髒了嘴的工作。
池生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工作,還是因為今天來不及給她畫了。
外頭傳來微弱的腳步聲,老房子的隔音很糟糕,樓道裡一點點響動,都能聽見。
池生臉上劃過一絲遲疑,但她並沒有遲疑得太久,迅速地將書包往桌上一放,拿起畫架就往外走。
她刻意地將動作放得很輕,匆匆地瞥了眼奶奶的臥室,鏡頭移過去,奶奶坐在裡頭的椅子上織毛衣,邊上放了個收音機,收音機裡咿咿呀呀地唱著越劇,蓋過了外頭的動靜。
池生松了口氣,打開家門,那女人正好走到二樓,見了她,自然地停下了步子。
池生見了她,神色微微地一松,轉身關上門,走到她面前。
“這是畫架。”她說道,“比較大,先拿過去吧。”
她其實可以上門畫畫時,把這個畫架一起搬過去的,但她們還沒確定畫肖像的時間,過了今天,說不定剛才在樓道裡的答應,就會變成客套話。池生想借畫架,確定具體的時間。
她這點心思,實在淺顯得很,哪裡是風月場上打滾慣了的人的對手。
女人目光流轉,含著些許笑意,池生這才意識到她的心思被看穿了,她一下子有些無措,抓著畫架的手微微收緊,但她沒有退縮,望著對面那人。
還好那人沒有揭穿她,也沒有拒絕她,將畫架接過了過去。
“明天早上。”她說道,頓了頓,又將時間更具體了些,“九點,方便嗎?”
池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點點頭:“嗯。”
女人拿著畫架,轉身要走,池生突然伸手握住畫架的支架,女人回過頭來,眼中有些疑惑。
池生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見她回過頭來,沒頭沒腦地脫口道:“我叫池生。”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問完,有些緊張,徑直地望著這人。
這人分明舉止有禮,可她的每個眼神,每個話音都像是帶著什麽暗示一般,似有若無地撥弄著池生的心弦。
這次也一樣,她答道:“阮茵夢。”
話語簡潔,話音裡卻像是有無盡的余音,繚繞在池生心上。
池生回到房間,躺到了床上,她扯過一旁的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隨即,她坐了起來,偏了偏耳,那輕微的腳步聲再度傳來。
鏡頭往窗外切,阮茵夢從樓道裡走了出來。
這幾場戲拍了四天,池生細微的情緒變化全在她的表情裡,十分考驗寧稚。
寧稚跟著池生的視角和情緒,和她一起感受這份感情。
在池生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她已經被阮茵夢徹徹底底地吸引了。
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和阮茵夢接觸是危險的,但她隻以為這種危險來源於阮茵夢那見不得人的工作,全然沒意識到,更危險的陷阱設在她自己的心上。
拍完給畫架這段,就和開機第一場的床戲接了起來。
阮茵夢用柔軟的手心捂住池生的眼睛,不容抗拒地親吻她,在她繳械投降,沉溺其中時,與她額頭相抵,告訴她:“那天晚上看到你的眼睛,我就想對你做這樣的事。”
她記得她,她知道池生就是那個夜晚與她在深夜裡對視的人。
寧稚盡量地避免和沈宜之接觸,但她會忍不住留意沈宜之的反應,她有沒有被電影裡的情緒影響?
寧稚看不出來,但她覺得應該是沒有的,沈宜之都演了那麽多部電影了,早就習慣了吧。
而且沈宜之的神色也很自然,不像她,經常會自顧自地沉默很久。
梅蘭一宣布今天的拍攝結束,寧稚便最快速地離開。
她余光看到沈宜之似乎看了她一眼。
但她轉頭望過去的時候,沈宜之已經轉身朝化妝室去了。
寧稚覺得可能是錯覺,她並沒有看她。
她在這個城市沒有認識的人,離開片場也沒有地方去,只能回酒店休息。
但一回到酒店,一個人在安靜的房間裡,她就有些心慌。
她已經不像前幾天那樣發現自己入戲就害怕了,但她依然會感到像在水裡飄蕩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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