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可有些緊張,雖然他叔叔對他好到堪比親生,可是面對叔叔,他還是有些難以控制的小恐懼。
他低著頭,可是眼前的那雙大長腿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這整個房間安靜到只有這不緊不慢的踱步聲,讓他的心跳使勁兒加速,他甚至都好像能夠聽到自己那顆心的顫抖聲。
“怎麽?你既然有本事向外跑,怎麽就沒做好讓人抓包的準備?還是說你覺得我這裡的人都是酒囊飯袋?根本拿你沒辦法呢?”
“我、我……”韋可聽著叔叔好像波瀾不驚的語調,不自覺的吞咽起來,他好像感覺額角有汗珠兒往外冒,“叔叔,我……”
“怎麽熱成這樣?”傑森像是沒有看到這孩子緊張的樣子,從上衣口袋裡抽出帕子給他擦擦額頭,可是剛碰到韋可腦袋,他就清晰的感覺到手帕在顫抖。
手帕當然不可能顫抖,這是韋可帶動起來的。
傑森的手頓了頓之後,微不可見的歎氣片刻。
只是他的失落根本沒有在韋可面前表現出來,很自然的拍拍韋可肩膀,跟他說:“你不是小孩啦,所以,還是你自己擦好啦!”
雖然不想通透,可是傑森還是清楚感到自己說完這句話後,韋可那孩子真是狠狠地松了口氣。
“說吧,你到底怎麽想?”本來傑森有一肚子話要說,甚至還想揍這小子一頓,讓他不聽話!
可是親眼看到韋可對他的疏離和恐懼之後,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回事,竟然隱隱有種心灰意懶之意,甚至恨不能就此放手算啦!
反正這孩子怎麽養都不肯與他親近,跟他在一起時,還不如這孩子跟他下屬說話時自在!
他又不是不懂情感的機器人,但凡情感有所付出,他也是期冀自己能夠得到情感方面的回報的!
可是這孩子從小到大,在他跟前兒就好像食草動物見到肉食動物那般,不說瑟瑟發抖,那也很是拘謹;他不是沒有試圖靠近這侄子,為讓這個侄子健康發展,他竟然還海量過兒童教育學和兒童心理學方面的資料。
可是任他怎麽努力,好像都不能讓這小侄子對他的態度動搖分毫。
都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是他怎麽就不能從韋可身上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感情?
想到這兒,傑森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連生氣的力氣都找不到了。
好吧,以前他總是因此而生悶氣,那般滋味可不怎麽美妙,能不生氣還是不要生氣的好啊!
想到這兒,傑森摩挲了會兒手,這才跟已經快要把下巴縮到胸膛上的韋可說:“你是不是想回你自己的家?”
“!!!”韋可沒想到他這叔叔竟然一語中的,登時唰的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看過去說,“我……”
“好吧,我想我清楚了。”傑森雖然覺得自己不太憤懣了,可是看到韋可那副糾結的樣子,,還是氣笑了,“你拿我狐假虎威時,怎麽沒看見你這麽瑟縮呢!”
韋可:“……”
“算啦,我想我清楚你怎麽想的了,可是……我可以特別的負責任的跟你說,他們的蹤跡我根本找不到,所以想讓我把你送回去,那不現實,所以請你理解。”
韋可當然理解,事實上他父母送他到傑森叔叔身邊前,還跟他談過話,只是他那時太小啦,很多話在他聽來都懵懵懂懂,等到他現在可以聽懂時,他卻將那些話差不多忘了個乾淨。
可是他知道,雖然記不清自己爹媽說的話,可是他還是有渠道找到他們的,畢竟他是他們親生的,
怎麽也要給他安排好退路,所以他想,若是啟動備案,說不定就可以順利回去。他想的越多,心裡就不免越發激動,大概是想的太認真投入,所以他竟沒有聽出傑森話裡的猶豫和與以前不同的壓抑。
“你父母把你留給我,想來應是不想放棄可能屬於他們的財產……當初,我想著培養你成功了再將產業交給你,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我這裡也有事情需要處理,所以大概不太能顧及到你。”
傑森說話時,他自己也不知怎麽想的,竟然語速極慢,像是一字一句蹦出來的那樣,在給韋可留出充裕的思考時間後,竟然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期盼。
可惜韋可雖然自認長大,但他到底還沒有大人的細致,對於他傑森叔叔那份小心思全然無知。
“我清楚你有辦法自己回到家,可是,我不想讓你兩手空空而歸,既然你的父母之前就有所期待,作為兄長我也不想讓他失望,所以你先安靜等等,等我安排人帶你熟悉產業之後,我自然會讓有關負責人帶你辦好手續,到那時天高任鳥飛,你想回去我也不會阻攔。”
就這番話,傑森說的斷斷續續,仔細品品就能聽出那份艱難來。
他本意是帶這孩子一起到華夏去的,可是現在看來,他這侄子應該是不需要、也不想要他這份好心。
既然這樣,他想,他不應該強人所難。
“你放心,我說話向來都算數呢!”本來還想再多說幾局的,可是看到韋可聽到能回家的話時展現的驚喜,他就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說多了那可都是辛酸淚!
“就這樣好啦!你乖些,我這就給你安排教導你接手產業的老師,你要清楚,你接到手的產業不意味著就是你的了,你需要自己徹底掌控!”傑森雖然灰心,可是該說的還是要說,該提醒的還是需要提醒,這是他做人家監護人的職責,而他,從來都不會不負責任。
“謝、謝謝您!”大概是因為幸福來的太突然,韋可有些磕巴。
既然打算放手,傑森難受片刻也就足夠了,很快他就恢復正常情緒。
只是對於韋可朝他表達的謝意,他還是頷首笑納啦!
畢竟從他對韋可上心的程度,他是當得起這侄子這聲謝的。
“不用客氣!只要你能領會我這番苦心就好!”傑森就當沒有看出韋可欲言又止的樣子,只是自顧自的跟其說,“我知道你不太可能答應等到徹底掌控產業再回去,所以我對你要求也不高,只要你能將老師教導的知識全部記住、你能初步參與到產業正常經營中去就可以了。”
“叔叔,我好像……還是個孩子啊!”韋可剛要點頭,忽而想到自己根本還沒到可以工作的歲數,不禁有些鬱悶,但是即使鬱悶,他還是小心的提醒了。
“……”呵呵,這小子還知道自己仍然是個孩子?他還以為這小子自己都忘記了!
“你就當這是你假期的社會實踐,或者實習也成。”傑森淡聲說。
“嗯。”韋可點點頭。
傑森繼續說:“你知道自己最好應該掌握到什麽程度不?”
韋可搖搖頭,而後又緩緩地點點頭。
他這樣,傑森就知道這小子自己也糊塗著呢。
他微不可見的歎氣後,跟自己侄子說:“是這樣的,你需要掌握到自己即使長大成人,還能夠條件反射般按照之前學到的只是做,好像那是你的本能……你能聽懂不?”
說實話,韋可聽到這裡,根本就是半懂。
對於傑森的話,他理解到了些,更多的言語,還是不能理解透徹。
只是,他是個聰明人,雖然懵懂卻也清楚這對他而言最有利。
“你現在不懂沒有關系,只要將這話記清楚了,等到回去了,時不時的想想,甚至把你在這裡學到的有用的知識放在心裡,偶爾在心裡重複複習,想來早晚有你將其掌握到如臂指使的時候,等到那時,就算你還懵懂,也不要緊,條件反射和本能都會幫助你掌握產業的。”
到這會兒,傑森就差清楚跟對方點明——作為被父母半放棄的孩子,真要回到他們跟前兒,那份帶回去的產業,不見得就屬於他啦!雖然對方將他留下的時候,是想讓這孩子作為產業的繼承人的。
作為哥哥,還算了解弟弟以及弟媳,就憑他們不打招呼就遁走的做派,傑森就算理解也很難諒解。
是,做他這行的,是有危險存在,也可能會牽扯到弟弟他們,可是弟弟終歸只是弟弟,弟弟和弟弟的妻兒的重要程度,在外人看來,根本不能跟他妻兒比,所以,只要他保護得當不給旁人可趁之機,而弟弟他們也能好好配合,那麽根本不太可能有太大的危險。
實際上,他弟弟和弟媳也根本沒有體會到受牽連是怎樣的滋味,他們自己嚇唬自己,就把自己嚇唬到遁走的程度了。
傑森無語之際,也不可避免對弟弟產生些許怨懟情緒,這樣的情緒讓他在時間作用下,對弟弟的感情也開始單薄起來。
他本來就不是情感特別豐沛的人,雖然自認為不算涼薄,可是要想讓他傻乎乎的重情重義,那也不容易,既然弟弟不懂珍惜,那他就沒必要浪費感情了。
他對弟弟是這樣想,現在對這照顧有加的侄子,也是這份心思。
韋可不清楚他這傑森叔叔的為人,所以也不清楚自己在這過程裡究竟得到啥又無意中丟掉了啥。當然,就算他很清楚,現在的他也不太可能更改自己的想法。
很多人,都是這樣啊,若不吃了虧,就不能看清自己真實的想法和前程,迷迷糊糊的讓自己那份執著牽著走,以至於可能和自己的真心越走越遠啦。
“好,我都聽您的。”韋可現在還接觸不到後悔不後悔這層面,他現在只是清楚傑森叔叔沒有敷衍他,他是真的很快就能回家啦!
所以太過興奮,讓他潛意識忽略那位傑森叔叔的言外之意,他可算是誠心誠意跟他這傑森叔叔保證。
對此,傑森只是點點頭而已。
他這人就是這樣子,只要想通透啦,只要決定放手,那他就不會猶豫。
“你真聽進去才好啊!”傑森最後拍拍韋可肩膀,鼓勵幾句之後,告訴他,“你可以回你的房間休息啦,雖然我清楚你對知識和老師都很迫切,可現在還不是興奮地時候啊,好好休息吧,我想當龐大的知識從老師那兒輸出給你的時候,你很難有這般悠閑休息的時候咯!好好珍惜吧!”
說到這兒,自認為已經無話可說的傑森,揮揮手,讓他的侄子韋可休息去。
他既然準備就此放手,那就不想將注意力像以前那樣分出大半來照顧留心韋可啦!
……
“你怎麽疲憊到這樣子啦!”本來正埋頭整理文件的格拉, 聽到傑森進來的動靜,抬起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
好家夥!要不是她知曉這人是跟韋可見面,他真以為他跑出去做見不得人的事兒啦!
“怎麽?韋可那裡還是特別難搞定啊!”
略微一想,特別了解傑森和韋可關系的格拉,很篤定的說啦。
“不要提那個狼崽子,真讓人寒心呢!”雖然已經放開手啦,可是意難平卻不是那麽容易減輕的。
“……”這話說出來,怎麽聽怎麽像是有故事。
看到格拉那雙閃閃發亮的眸子,傑森原本的有氣無力全都變成撫額大笑啦!
真是的,她這一看,就是想聽故事!
“好吧,我跟你說……”傑森本來也沒打算隱瞞格拉,在他重來的時候他就跟格拉討論過對韋可的安排,那時剛剛答應跟他在一起不分離的她,特別痛快的就接納了韋可。
可惜,他跟未婚妻全都想的特好,可是誰都沒考慮到人家韋可就不打算接受!
“這不是很正常?”和傑森以為的完全不同,格拉根本沒有因為韋可的決定而有任何情感波動,反而納悶兒的看傑森問,“韋可那孩子雖挺好,可他不是你生出來的,他能跟你有多好的感情?”
其實以前格拉就認為韋可對傑森那捂不熱的疏離,有傑森弟弟和弟媳的手筆。
只是她再有本事也猜不出他們在送韋可過來前,究竟跟孩子怎樣說的!
“你這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之前就猜到我跟韋可會這樣分開啦?”傑森看著格拉毫不驚奇的樣子,立刻癟著嘴,委屈巴巴的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