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哪些話會令李綺娘生氣,顏雪懷沒有說,但是柴晏心裡清楚,無非就是想要求娶人家閨女的那些話唄。
柴晏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香菜開始為他操心了?上一個在他耳邊碎碎念的女人,是他娘。
“嗯,我記住了。”
柴晏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你放心吧。”
顏雪懷別過臉去,這會兒李綺娘的神經正是崩得最緊的時候,落隻蚊子上去也能給彈得飛起來,何況柴晏原本就是在李綺娘面前掛過號的。
其實李綺娘悄悄問過呂英兒,知道柴晏一直沒有消失,只是不來李食記,改去對門的董記燒烤。
顏雪懷很喜歡吃燒烤,就像董萬千喜歡李食記的家常飯菜一樣,剛開始,兩人各自在對方的鋪子裡預交了飯錢,飯錢用完之後,兩人誰也沒有續費,彼此在對方的鋪子裡吃得那叫一個開心。
所以,李綺娘知道,她閨女這陣子應該沒少和柴晏見面,只不過把地點改在了董記燒烤。
李綺娘舍不得斥責自家閨女,柴晏又避著她,這些日子以來,李綺娘也挺憋悶的,偶爾做夢,會夢到閨女嫁給柴晏,柴晏凶神惡煞,滿臉橫肉,閨女跑回家裡哭訴,說在婆家受欺負,她又氣又恨,一下子急醒了,自己大半夜睡不著,早上卻看到閨女神采煥發的臉,李綺娘便又覺得自己杞人憂天,著實可笑。
今天再次見到柴晏,李綺娘忽然發現,眼前的柴晏眉清目朗,比起上次見到時,眼裡多了幾分溫潤。
李綺娘有些恍惚,面前的昳麗少年,即使中年發福,也不會長成夢裡那個滿臉橫肉的模樣。
......
半個時辰後,柴晏從後院裡走出來,他迫不及待地想讓顏雪懷看到他全須全尾的樣子,香菜一定很擔心,坐立不安,嗯,肯定,所以他要快點讓她看到。
這會兒還沒到飯點,按理是不會有客人的。
可是顏雪懷對面卻坐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柴晏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那個什麽黃記醬園的少東家。
上次用他家拉醬缸的破騾車送顏雪懷回來的。
柴晏想到這裡,有些後悔,他應該送給顏香菜一駕騾車的,到時李食記有了自己的騾車,看誰還能鑽空子。
柴晏默默走過來,顏雪懷聽到動靜,轉身看到他,臉上的笑容還沒有褪去:“咦,你們說完了?”
“嗯”,顏雪懷的笑容有些刺眼,但是柴晏的笑容更加燦爛,“伯母心情很好,我現在回去給家裡寫信,把這事定下來,伯母說越快越好,不過我覺得還是要問過你,你覺得呢?”
顏雪懷忙道:“這件事都聽我娘的,我沒有意見。”
柴晏笑彎了眼睛:“那這件事就都由伯母做主,我現在就回去寫信,讓我娘盡快。”
“好啊。”顏雪懷也很高興,一來柴晏肯定是沒惹李綺娘生氣,二來她希望這世上能多一個人關心李綺娘。
只有她知道,李綺娘的親生女兒早就死了......
李綺娘太苦了,然而,李綺娘對她又太好了。
顏雪懷希望李綺娘能過得開心,更開心。
因為先入為主有了這些想法,所以聰明伶俐如顏雪懷,也沒有聽出柴晏這番話裡的那點小心思。
顏雪懷沒有聽出來,坐在對面的黃博卻聽得明明白白。
這是來提親,而且李老板應允了?
這也不合規矩啊,哪有自己上門提親的,提親是要請媒人的。
或者,早就上門提過親了,這一次是登門商議訂親的細節?
對,這就能說清了,難怪這人說要全由李老板做主。
刹那之間,黃博的心便沉了下去。
他認出眼前這個人了。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是眼前的少年實在是太搶眼了,很難不讓人記憶深刻。
黃博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問道:“顏姑娘,不知這位是......”
柴晏搶先一步,衝著黃博抱拳:“在下姓晏,家中行七,上次顏姑娘買菜回來,多虧黃少東順路送她一程。”
黃博連忙還禮:“原來是晏七公子,不好意思,上次我錯以為晏七公子是李食記的夥計,還請晏七公子見諒。”
柴晏微笑:“黃少東客氣了,上次匆忙,沒能向黃少東自我介紹,是我的不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客氣個沒完,顏雪懷終於聽出不對來了,好你個晏七,你太奸詐了!
她乾咳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板起臉來對柴晏說道:“你不是說要回去寫信嗎?”
柴晏忙道:“對,我馬上就回去。”
說著,他向黃博投去一個“我很懼內”的眼神,說道:“今天晏某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就先走一步了,黃少東多坐一會兒,一定要嘗嘗伯母的手藝。”
黃博哪裡還想多坐,他連忙對顏雪懷說道:“等李老板不忙了,請她嘗嘗這幾壇醬,如果覺得不錯,再去燈市街時和全伯說一聲,我讓夥計送過來。”
柴晏這才看到,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三個小醬壇,看來是黃記醬園送來的新品。
堂堂少東家,哪裡用得著他來推銷,柴晏在心裡冷哼,擺明就是想要趁著送醬的名義,公然上門勾搭他家香菜。
別問柴晏是怎麽知道的,這都是他用得不想再用的招數。
柴晏索性等了黃博一起走,你都說了要走了,我送你一程也無妨。
顏雪懷快被這兩個人給煩死了,巴不得他們全都走,走得遠遠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目送兩人出了李食記,朝著他們的背影做個鬼臉,轉身去找李綺娘去了。
“娘,您和柴晏怎麽說的?”顏雪懷問道。
李綺娘正在後廚裡翻翻找找,看到顏雪懷進來,便問道:“我的菜刀呢?”
顏雪懷四下看了看:“咦,您的菜刀找不到了?您給放哪兒了,那刀是新磨的,可千萬別掉到哪裡,不小心割了人。”
李綺娘看著她,似笑非笑:“菜刀沒有手,自己割不到人,菜刀也沒有腿,好端端地不會自己藏起來,說吧,你把菜刀藏哪兒了?”
四周忽然靜了下來,其實原本也只有呂英兒切菜的聲音,現在,呂英兒的動作停下來,扭著脖子衝著顏雪懷擠眉弄眼。
顏雪懷摸摸鼻子,然後打個噴嚏,啞著嗓子說道:“我感冒了,會傳染,不能進廚房,也不能留在鋪子了,娘啊,您忙著,我回柿子胡同。”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已經跑出了後廚。
李綺娘無奈地搖搖頭,身後傳來噗哧一聲輕笑,李綺娘轉過身去,呂英兒縮著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
“英兒,我的菜刀呢?”李綺娘問道。
呂英兒強忍著笑,道:“老板娘,我真的不知道。”
李綺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呂英兒明明是個老實本分的姑娘,現在怎麽也被自家閨女給帶壞,不,給帶得鬼機靈起來了?
李食記裡當然不只一把菜刀,只是那一把是李綺娘用得最順手的。
李綺娘歎了口氣,轉身出了後廚。
剛剛走出後廚,李綺娘就看到櫃台上放著一把刀,可不就是她遍尋不到的那把菜刀嗎?
這把菜刀是第二次失而復得了,上次也丟了一回,也是莫名其妙自己就出來了。
上次,對,上次是什麽時候來著?
李綺娘仔細一想便想起來了,就是她第一次把柴晏叫過來談話的那次。
她把柴晏轟走,然後就找不到菜刀了。
這一次,她又把柴晏叫來說話,然後她的菜刀便再一次不翼而飛。
李綺娘再是不想承認,她也不得不告訴自己,這兩次藏起菜刀的,就是她那寶貝閨女!
這是擔心她拿著菜刀砍了柴晏?
李綺娘怔住,她閨女對她是有誤解吧?
她雖然不想讓女兒和柴晏之間有些什麽,可是她也不會用菜刀去砍柴晏啊。
誰家孩子不是爹娘的心肝寶貝,她憑什麽要去砍別人家的孩子?
何況這個柴晏除了出身以外,也沒有什麽值得讓她喊打喊殺。
即使是柴晏的出身,也不能成為她要砍人的理由吧。
李綺娘想不通,更想不明白,但是她心裡卻有些難過,她這個當娘的,是不是很失敗,竟然讓女兒認定她會不問青紅皂白就要砍人。
李綺娘看著面前的菜刀,站了好一會兒,才施施然走回後廚。
“英兒,你說我是不是很凶?”閨女不在面前,李綺娘隻好去問呂英兒。
呂英兒連忙說道:“老板娘一點也不凶,無論是會昌街,還是工地上,誰不說老板娘是個厚道人啊。”
李綺娘歎了口氣,別人說什麽無所謂,關鍵是她閨女是怎麽想的。
她喃喃說道:“我這個當娘的,沒有盡到責任,我沒有做好,從來就沒有做好過。”
呂英兒一怔,沒想到老板娘竟會這樣說。
呂英兒自幼失怙,早就不記得被母親疼愛的感覺了,在她看來,李綺娘就是這世上最好的母親,她從沒見過哪家的娘像李綺娘這樣慣著寵著自家閨女的。
李綺娘若是還要認為自己沒有做好,那就沒人能做好了。
呂英兒不知道要怎麽勸解,只能怔怔地聽著李綺娘小聲低語:“我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一直都是,所以她誤解我是對的......”
隔了好一會兒,呂英兒才緩過神來,忙道:“老板娘,您快別這樣說,少東家聽到一定會自責的,少東家其實很孝順的,只是她的孝順不是做在表面上的那種,和別人不一樣,但是她心裡卻是向著您的,不願意惹您生氣,總想讓您高興。”
李綺娘呆了呆,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上次那個叫秀竹的過來,少東家對她說,不許她再來,說您不想看到她。”呂英兒說道。
秀竹來過的事,李綺娘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但是顏雪懷對秀竹說過的那番話,李綺娘卻是不知道的。
李綺娘苦笑,她一直想要一千倍一萬倍地疼愛女兒,可是她卻沒有意識到,女兒也愛她,是的,她以前只是覺得女兒乖巧聽話,可直到現在,她才想明白,她的女兒從來就不是乖巧聽話的性子,可唯獨對她卻是這樣。
女兒不是單純的孝順,女兒是真的疼她,愛她,把她這個娘放在心檻上了。
眼淚順著面頰滑落,李綺娘下意識地抹了一把,原來早在她的不知不覺中,女兒的心已經被她捂熱了。
今天晚上,李綺娘早早就回去了,她是帶著食盒回去的,除了帶給葉老夫人的晚飯,還有她給閨女包的羊肉餡餃子。
來開門的是珍珠,李綺娘這才想起,大半天沒有看到珍珠了,原來也跟著閨女回來了。
“娘,您回來了,您怎麽這麽早啊。”
顏雪懷興高采烈地跑出來,臉上沒有半絲陰霾,一如春天的陽光,明媚燦爛。
李綺娘把餃子端出來, 又讓珍珠給葉老夫人送飯過去,看著女兒歡喜的笑臉,李綺娘心裡柔柔軟軟,她伸手摸摸女兒的鬢發,柔聲說道:“餓了吧,快點趁熱吃,我回來的時候,董大姑娘已經在吃第二盤了。”
“哈哈哈!”顏雪懷能想像得出董萬千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樣。
李綺娘看著閨女把一盤子餃子吃得一個不剩,又給她端了一碗熱水:“我怕路上灑了,沒帶餃子湯,你就喝點熱水吧。”
顏雪懷聽話地把水喝掉,問道:“娘啊,您讓柴晏幫忙聯系周大當家了?”
“嗯”,李綺娘看著女兒,卻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反而說道,“我看柴晏那孩子也不錯,一看就是高門大戶裡出來的,很有教養,這種公子哥兒從小養得貴重,看上去高高大大,實則腸胃嬌氣得很,總在董記吃燒烤怎麽行,對身體也不好,你讓他以後來咱家鋪子吧,還有你,那些烤肉偶偶吃吃還行,總不能當飯吃。”
顏雪懷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啊,您知道柴晏的爹是誰嗎?”
李綺娘微笑:“他全都和我說了,那孩子很坦誠,他還和我說,讓我放心,他早就安排好了,決不會連累我們。”
“娘,您這就信了?”顏雪懷的眼睛瞪得更大,像兩隻銅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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