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陳大鐵變成那副樣子,村子裡的人都為全婦人惋惜,這麽好的媳婦,偏就命不好,遇上陳大鐵這個混子。,
因此,雖然陳大鐵死後差一點不能埋進祖墳,可是陳家村卻能包容全婦人母子,讓她們安安穩穩住在陳家村。
顏雪懷問道:“陳大鐵是幾歲時被收養的,他是買來的,還是托熟人抱來的?”
全婦人說道:“他來的時候有十歲了,我婆婆早年懷過一個孩子,不小心小產了,落下病根,再也沒能懷上。原本也想過從族裡過繼,可是我婆婆不同意,覺得過繼來的孩子終歸不是自己的,還是會和親爹親娘更親一些。
族老們先前不同意他們收養孩子,因此,這事便拖了好幾年,眼瞅著我公公的身體越來越差,擔心到實他真的沒有兒子送終,這才同意他們收養一個。
那一年接連下了十幾天大雨,好多村子遭災,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有人家賣兒賣女,我公公身體不好,婆婆陪著他到縣城看病,在醫館門口看到幾個小孩在乞討,我婆婆動了惻隱之心,買了幾個饅頭送給他們。
我公公的病需要在醫館裡住上幾天,我婆婆在那裡照顧,那幾個孩子每天都會過來幫忙,端屎端尿,背著我公公到外面曬太陽,我公公婆婆問起他們家裡的事,才知道他們都是孤兒。
我家那死鬼是當中長得最壯實,模樣也最憨厚的,我公公婆婆相中了他,說要認他當兒子,給陳家傳宗接代。
唉,我進門時公公婆婆已經不在了,這件事我還是能族裡的大娘說的,我公公婆婆進城治病,回來時帶回個兒子來,我婆婆逢人就說他這個兒子有多仁義,所以這事,村裡人都知道。”
顏雪懷問道:“當時和陳大鐵在一起的,有幾個孩子?三個還是四個?”
全婦人搖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族裡的嬸子們,也都是聽我婆婆說的,想來當時也沒有細問。”
陳大鐵的公公婆婆早就死了,陳大鐵也死了,親身經歷這件事的人,全都死了,隻除了與陳大鐵一起的另外幾個小孩。
這世上的事,的確會有巧合,可若是這樣的巧合太多了,那便不是巧合。
顏雪懷又問起陳大鐵搬到嶽父家裡以後的事,全婦人眼中閃過惱恨之色。
“那時他得罪了裡正爺,委實老實了些日子,剛到我娘家時,乖順得很,我爹還以為他能從此懂事,對他也少了說教,怕他在家裡久了憋出病來,等他能拄著拐杖下地了,便讓他多出去走走,曬曬太陽,腿也好得快些。
可是萬萬沒想到,沒過幾天,他就和村裡有名的二癩子勾搭上了,兩人稱兄道弟,比親兄弟還親。
我爹是木匠,經常要出去給人乾活,他在家時那死鬼還不敢造次,但凡我爹出去,那死鬼就叫上二癩子,趕著驢車出村,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問他他也不說,還讓我閉嘴,說我婦道人家什麽也不懂。再後來,他還調戲鄰居媳婦,唉,我們一家子的臉,算是讓他給丟盡了。
我爹眼見管不住他,問過我的心思,我爹想讓我同他和離,我舍不得兩個孩子,便沒有答應。
我爹便說,要把陳家的族老們請過來,好好說道說道,咱們管不了陳大鐵,就讓陳家的人來管。
可是我爹還沒來得及去請陳家的人,那死鬼在村口下棋的時候,竟然用拐杖把人給打死了,打死的還是村裡高老太爺的女婿,人家是城裡人,那天來村裡看望嶽父,看到有人下棋,就過來看了一會兒,沒想到一言不和,我家那死鬼竟然就動手打人,那拐杖正打在人家的腦袋上,人家倒在地上,他還不停手,接連打了好幾下,棍棍都往腦袋上面打,那人哪裡還能活啊。”
全婦人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陳大鐵下了大獄,可她爹她娘還要在村子裡住下去,高家是村裡的大戶,現在鬧出人命,她們老全家,算是把高家給得罪狠了,這兩姓人如今在村裡勢如水火,動不動就會打起來,偏偏裡正爺還是高家人。
“那個二癩子大名叫什麽,還在村裡嗎?”顏雪懷問道。
“二癩子姓焦,大名叫焦文忠,焦家是我娘家村裡唯一的外姓,我娘家那個村裡,除了焦家以外,都是姓全和姓高的。
我家那死鬼被抓到衙門之後,二癩子就不見了蹤影,剛開始村裡人也沒有留意,他那人本來也不著家,整日跑到外面胡混,後來還是租他家田地的全老三有事要找他,這才發覺他好久沒有回來過,打那以後,就沒有人見過他了,他家的田地早就租給全老三了,全老三已經三年沒給他交租子了。”
又冒出一個焦文忠,顏雪懷想多問些焦文忠的事,可惜全婦人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焦文忠原本有個哥哥,兄弟二人相依為命,全婦人也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年,焦家兄弟搬到她娘家的村子裡的了,隻記得焦文忠的哥哥頭上長瘡,剃了光頭,村裡人叫他大癩子,焦文忠頭上沒長癩瘡,只是因為他是大癩子的弟弟,所以才被叫成二癩子。
“大癩子呢,他不在村子裡?”顏雪懷問道。
全婦人說道:“早不在了,那兄弟倆沒爹沒娘沒人管教,從小就不學好,交了很多壞朋友,後來大癩子在外面惹了麻煩,人家追到村裡來,大癩子不敢在村裡待了,就跑了,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珍珠從裡正,以及陳大鐵的兩個兒子口中也問出了一些事。
據裡正說,陳大鐵剛被領回來時,他就看這孩子不地道了。
還說陳大鐵長著一張憨厚臉,可是眼珠子轉來轉去,一看就不是安份的。
可是陳老爹和陳大娘鐵了心不在族裡過繼兒子,誰要說陳大鐵不好,他們就認為人家是想圖謀他們家的這幾間青磚大瓦房,因此,裡正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便沒有再說什麽。
至於陳大鐵的朋友,裡正和幾位族老都說不知道,陳氏一族家教很嚴,陳大鐵雖然不學好,可是也不敢把不三不四的朋友帶回村裡,他們還真不記得陳大鐵有什麽朋友。
但是陳大鐵的長子卻說,他爹有朋友的,有一次他在後山上割豬草,看到他爹和一個人在坡上說話,他跑過去,他爹讓他叫那人大伯,那人還摸了他的頭,說他和他爹小時候長得一樣。
後來,他爹讓他不要把這事告訴他娘,如果他敢說,他爹就打死他。
所以這件事他一直都沒有說,自己也給忘了,直到現在,珍珠問起來,他才猛然想起有這麽一個人。
顏雪懷聽完珍珠的陳述,便把那孩子叫了過來,把帶來的點心給他吃,問他後來可曾又見過那位大伯。
孩子搖頭:“沒有,我再沒見過那個人。”
“二癩子呢,你認識他吧,他和你爹也是朋友吧?”顏雪懷又問。
孩子臉上露出不屑:“我爹就是被二癩子帶壞的,我爹雖然總打我們,可他在外面很好,更不好把人給打死,就是二癩子把我爹給教壞的。”
是啊,顏雪懷也覺得陳大鐵只為了幾句下棋時的口角,就把一個人活活打死,這件事有些蹊蹺,倒像是陳大鐵上趕著想要去坐牢一樣。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顏雪懷便克制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離開了陳家村,顏雪懷讓珍珠和哨子去了全婦人娘家所在的村子。
那個村子與陳家村距離不遠,離馬家集也更近一些。村子裡好幾家都在縣城裡做生意,高老太爺便是其中之一。
高老太爺家的房子是蓋得最大最漂亮的,高老太爺在縣城裡有四家鋪子,他的兩個女兒和一個孫女全都嫁進了城裡,被陳大鐵打死的那個女婿,家裡是開當鋪的,很有錢。
村裡的學堂是高老太爺出的錢,教書先生的束修也是高老太爺給出的,村裡的孩子上學不用花錢,中午還有免費午餐。
出村的路也是高老太爺出錢給修的,還有村子的橋和土地廟,都是高老太爺出錢修繕的,據說,原本高老太爺還想給學堂裡多請一位先生的,後來女婿死了,女兒大病一場,高老太爺心疼女兒女婿,也病倒了,病好後整日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好人沒有好報”,也懶得再過問村裡的事了,每年十兩的束修銀子還是高家給出,但是孩子們的免費午餐沒有了。
珍珠在村裡打聽了二癩子的事,和全婦人說得差不多,這哥倆都是外鄉人,至於是哪裡人,就沒人知道了。
天災人禍,總能看到逃難的人,這哥倆也是逃難來的。
不過,珍珠還是打聽到一些全婦人不知道的事。
二癩子的哥哥大癩子名叫焦文智!
而且,這哥倆兒之所以能在村子裡長住下來,是因為他們買下了十畝田地和後來他們住著的那幾間房子。
有了村裡的房子和田地,裡正想不讓他們在村裡落戶也不行,何況,那時他們只是十多歲的半大孩子,每年衙門都會攤派勞役,村裡多幾個壯勞力不是壞事,因此,裡正便同意他們在村裡住了下來。
聽到焦文智三個字,顏雪懷懸在心口上的那隻鞋子,終於落了下來。
他們一行回到馬家集時,已是二更時分。
琉璃已經回來了,正和柴晏關在房裡說話。
蒔蘿服侍顏雪懷沐浴更衣,坐了一天的馬車,顏雪懷腰酸腿疼,她趴在床上,蒔蘿給她按摩後背,顏雪懷不住地說:“重點,往上,再往左,就是這兒,用點力氣。”
門開了,柴晏走了進來,衝蒔蘿使個眼色,蒔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柴晏親自給顏雪懷按摩後背。
“今天累壞了吧?”他的力氣恰到好處,穴道拿捏得很準,顏雪懷舒服地直哼哼。
“很累......不過看到你就不累了,哎喲,好爽,好舒服,嗯......”
好在顏雪懷沒有忘記正事,柴晏把她服侍好了,她枕在柴晏的腿上,眉飛色舞說起她的發現。
“大癩子和二癩子兄弟,他們有大名,他們的大名是焦文智和焦文忠,你覺得這名字耳熟吧?”
柴晏眉頭微凝:“王智,王忠?”
“對啊。”顏雪懷激動,翻過身來,把柴晏的大腿拍得啪啪響。
柴晏......
顏雪懷繼續激動:“陳大鐵是養子,養子啊,他被收養時十來歲了,你沒想到吧,他竟然是養子!”
柴晏腦袋裡的亂線頭,終於清晰起來。
“你是說,陳大鐵和焦家兄弟,其實早就認識,他們本就是一起的,只不過陳大鐵被陳家人帶去了陳家村,於是焦家兄弟便在距離陳家村不遠的村子裡買房置地,住了下來。”
“嗯,我就是這個意思,陳大鐵的兒子說過,陳大鐵在後山上悄悄和一個人見面,還不讓他告訴他娘,陳大鐵還讓兒子稱呼那人為大伯,所以我猜測那個人就是大癩子焦文智。”
顏雪懷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那個人應該是大癩子,而不是二癩子,因為後來陳大鐵的兒子住到外家以後,見到過二癩子,但是他卻說後來再也沒有見過那位大伯,所以那位大伯不是二癩子,更有可能是大癩子焦文智。
顏雪懷又說了高老太爺:“高老太爺是村子裡的大戶,又是村裡人眼中的大善人,財神爺,而陳大鐵只是全家的女婿,在村子裡沒有發言權,且也只是暫住而已。
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死高老太爺的女婿?
何況那位女婿還是在城裡開當鋪的。
陳大鐵是用拐杖打死高家女婿的,高家女婿倒地之後,他仍然用拐杖不停抽打,每一下都是打在頭上,直到把高家女婿活活打死。
你想一想,這是尋常人能乾得出來的嗎?”
柴晏搖頭:“陳大鐵之所以要打死這個人,是因為他想坐牢,他想進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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