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內心感歎一陣,再看瘸腿的兒子,也不覺得多難了。退一萬步,還有人為他兜底。
不慌。
不慌的樂老三安慰幾句自怨自艾的樂樹生,看他父子倆在一旁談心,玲芳抹了把淚,更認為兒子可憐。
“以後樂家的就是你的,樂玖算哪根蔥?以後都要嫁人的!”
“是嗎?”
“爹難道能騙你?”
樂樹生在他有意勸慰下振作起來:“爹,我這腿……”
“沒事的,回去爹給你請兩個丫鬟照顧你!”
就像樂玖一樣,明明也是泥腿子生出來的種,享受的偏是村裡獨一份的千金小姐待遇。樂玖還是女娃嘞,他大哥拿她當成寶,殊不知以後傳宗接代全靠他們樹生。
他拍拍兒子手背:“別擔心,爹說到做到。”
樂樹生到底有傷在身,沒一會,在牛車極有韻律的顛簸下睡過去。
玲芳看看兒子,又將注意力放回自家男人身上:“你要做什麽?”
樂老三嘿嘿一笑:“你說,讓樂家給咱們養兒子,怎麽樣?”
玲芳眼睛一亮:“樹生本來就該是樂家少爺!”
樂玖一個丫頭片子還千金小姐呢,出行都有家丁婆子跟著,他們兒子憑什麽不行?
兩口子一通合計,都認為這主意不錯,滿懷期待地朝長樂村方向看去。
樂家三房門前,樂地主等候多時。
直到遠處一輛牛車緩緩迎來,他摸出帕子擦乾眼角的淚,吸吸鼻子,清清喉嚨,打起精神來。
他不管樂老三心裡有沒有他這個大哥,但他自認從沒虧欠過他。爹娘在時看在三房有兒子,而他和褚英生了四個女兒,多有偏待,臨終還放心不下小兒子,放不下他們的長孫。
樂地主一想起樂樹生對玖玖起了不好的心思,看向那輛牛車的視線登時有了幾分冷寒。
不敢說他是個孝順兒子,二老在世時,該做的他做了,二老去了,他總不能為三房鞠躬盡瘁不要自己的家。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有愛,有恨。
樂老三不拿他親哥看,無妨!
可三房動心眼動到他女兒頭上,是在剜他的心頭肉。
別說自家夫人不答應,他也想好好算一算這筆帳!
“當家的,是大伯!”
玲芳眼神好使,先一步認出站在家門口的男人。
樂老三伸長脖子一看,樂地主果真如他所想巴巴地守在那,不由挺直腰杆,端起派頭:“應該的,樹生可是咱老樂家的根兒。”
雖說大盛朝二十年前規定女子和男子享有同等繼承權、參軍權,可在鄉下很多人眼裡,兒郎才是繼承家業的人選。女娃,不行。
他越發覺得自己腦子靈活,怎麽想出讓大哥替他養兒子的絕妙法。
樂地主眼睛微眯,熟悉他的人都曉得,他隱忍的邊緣。
牛車在家門前停下,玲芳扶著男人下來,轉頭吩咐站在樂地主身側五大三粗的家丁幫忙抬人。
喊了幾聲沒人動,玲芳面子掛不住。知道他們回來,村裡清閑的人家跑出來蹲在家門口看熱鬧。
“嗐,喊你呢,耳朵塞驢毛啦!”
家丁不看她,樂地主遞了道眼色,家丁恭恭敬敬地奉上打死人不償命的軟鞭。
婆娘丟人,樂老三也跟著丟人,兩口子臉皮臊臊的,比起玲芳的尷尬臉紅,他大著嗓門發泄不滿:“哥,你的人怎麽回事?存心給我們難看不是?”
樂地主眼神幽幽地看著他,思忖第一鞭應該落在哪更解氣。
樂老三被他不說話的樣子看得心裡發毛。
他這個人,說他心壞那是真的,但做了壞事,心虛也是真的。少有人知道樂老三畏懼這個大哥,怕到一定要奪了對方家產,才有底氣站在對方面前坦然說話。
他現在很不坦蕩。
因為他指望大哥幫他養一位腿瘸的‘樂少爺。’
還因為,大哥態度有點怪。
問出去的話得不到回應,樂老三不敢說大哥是啞巴了,他六神無主,好在看到一臉蒼白的樂樹生,看到救星似的,連忙抱兒子下車:“大哥,你看,你看樹生的腿,好好的人,愣是被畜生咬成這樣,我們去趟鎮子,黑心的大夫可真敢獅子大張口!”
樂地主眼皮輕抬,施舍地給了糟心侄子一記眼神。
樂樹生拄著拐,病懨懨的:“大伯。”
“大哥,咱們,咱們先進門,有話到家再說?”
到家再說?
玲芳不願意。
她更傾向於趁現在人多,街坊鄰居都看到他們樹生的慘狀,用輿論親情來逼樂家大伯接過這檔爛攤子。
她的意圖不難猜,從她說第一句話起,蹲在角落看戲的樂玖擔憂道:“爹爹不會被算計罷?”
她好怕爹爹氣懵了當哭出來。
畢竟爹爹和村裡其他男人真的不一樣。小時候她還懷疑過爹爹是女扮男裝的爹爹,而她,說不準是路邊撿來的孩子。
事實證明,一切是她想多了。
她腦袋裡好像的確很愛鑽出來一些和正常人不一樣的想法。
樂夫人疼惜地摸摸她的發頂:“放心,你爹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今晚罰他不準睡床。”
“……”
樂玖小臉一紅,心想:阿娘知不知道在和自己說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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