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方送給她的那四個會功夫的丫頭她也一並帶了出來,重新取了玉簪、玉釵、玉壺、玉墜的名字。四個小丫頭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唯玉簪年紀最長,也才過了生日滿十三。他們都簽的死契,雲想容對他們又從不打罰,再者說即便在侯府裡領的也是雲想容發的月錢,到哪裡去都是一樣的,如今到了簪兒胡同的宅子,沒有了侯府那麽多規矩,他們過的更加輕松,這會子並沒有離開大宅門的失落,反而人人都興奮的很。
這會子玉簪和玉釵在廚下給雲想容打下手,玉壺和玉墜在一個掃院子一個挑水。他們都是自小被孟方買來學功夫,能吃苦,有力氣,做起活兒來手腳也麻利,倒是讓雲想容放下了心。
“本還想今日雇人來呢。看來我們幾個在一起也照樣能過的不錯。”柳月道。
英姿一面拿了新購置的白瓷小碗盛稀飯,一面道:“可護院還是要有的,昨兒東方掌櫃說要買了人送來。”
“不必忙了。”雲想容在鋪著猩猩紅色錦緞坐褥的繡墩坐下,道:“你們以為我們真要常住麽?”
“小姐?”柳月、英姿和玉簪、玉釵一同望著雲想容。
雲想容道:“老夫人怎麽會允許我在外頭常住。不必準備太多,行禮之類也隨時預備好。真有突發情況也好隨時就能走。”
柳月聞言苦了臉,道:“原本還以為能跟小姐在外頭逍遙一陣子呢。”
“哪裡有你想的那麽簡單。”雲想容搖了搖頭,先用了早飯。
他們現在所處的簪兒胡同位於什刹海後海附近,周圍寺廟頗多,比鄰的就有華龍寺、千佛寺、佑聖寺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藍天高遠,心情平靜,若可以,雲想容真的很想留在這裡。
只是老夫人失口攆她出來不過是失誤,哪裡可能真的一直靠一個失誤拿捏她?老夫人早晚也要反悔想法子圓回來的。
雲想容用罷了早飯,就帶著英姿和柳月繞著前後院遛彎。這宅院統共加起來不如她的靈均閣一個院落大,但京都寸土寸金,能有這樣一座兩進三間的宅院也足夠尋常人家祖孫三代同堂了。
正走著,玉壺突然小跑進來,道:“小姐。韓媽媽來了。”
雲想容愣了一下,忙出去相迎,方出了二門,就見韓婆子走在前頭,玉墜帶著藥箱和包袱跟在後面。
“六小姐。”韓婆子給雲想容行禮。
雲想容驚喜的雙手相攙:“韓媽媽快別多禮。我還當我出來,你就要回去了呢。”
“你身子還未好。我哪裡能走?左右皇上派我來伺候你的脈。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香櫞要跟著我出來,靈均閣其他的小丫頭也有樣學樣要跟著來。老夫人聽了生了大氣,放話下來‘出來的就永遠不準進侯府的門,以後銀米一概與侯府無關’他們都是吃府中例銀過日子的,我就攔著了香櫞。”
雲想容挽著韓婆子的手進了裡屋。讓柳月和英姿去預備內宅的廂房,這才道:“老夫人還在氣頭上,再者說咱們也用不到那麽多人,躲出來不就圖個清靜麽。”
韓媽媽與府中所有人都一樣。都不知雲想容到底為了什麽出來,有人說是老夫人氣頭上攆她走的,也有人說是六小姐使小性兒走的,可不論怎麽樣,姑娘家的離了家,老夫人非但不派人找,還揚言誰敢跟來就革誰的銀米,一副以後再也不管雲想容的模樣,韓媽媽心裡還是覺得唏噓。她畢竟不是雲家的人,也不好多問,隻無奈的歎息了一聲。
雲想容與韓婆子聊了片刻,請過了今日的脈後,就吩咐英姿去伺候韓婆子歇下。雲想容則是鋪開了筆墨開始練字。
才剛寫了兩頁紙,東方掌櫃就派了人來送了一封信。
打賞了送信的小廝,雲想容奇怪的展開了信紙,卻先瞧見右下角畫著盛開的菊花。她便知這是沈奕昀送來的。
“知你如今情狀,我甚惦念,深感自責,今不便相見,若有吩咐,莫敢不從。”
雲想容望著信紙上工整的台閣體字跡,唇角禁不住揚起淡淡的笑意,其實若沒有前世的記憶,單看沈奕昀此人,他確實是優秀的男子。善於謀略,做事張弛有度,有擔當,意志堅定,忍耐力強。最要緊的是他對她的關心,讓她覺得感動。不論是出於友情還是出於他覺得連累了她負有責任,在這個時候他能寫信來,她心裡是溫暖的。而那些她的血親,本該關心她的人,卻只有寥寥幾人有表示而已。
雲想容將信折好放回信封,猶豫了一下放進了袖袋中。正要吩咐英姿沏茶,卻透過敞開的格子窗看到玉壺引著李媽媽進了二門。
李媽媽身上穿著在府裡常穿的墨綠色對襟比甲,裡頭是淡黃色的綾襖長裙,豎著油光的頭,戴著金簪子,耳朵上戴著碧玉的耳墜子,雙手腕子上也套著水頭極好的一對鐲子。
雲想容面上帶著微笑,緩緩走出了屋門。
李媽媽連忙給雲想容行禮:“老奴見過六小姐。”
“李媽媽無須多禮。”雲想容命柳月去攙扶,笑道:“想不到李媽媽會找到這裡來。”
口中這樣說,她卻是故意沒有吩咐東方掌櫃保密她的行蹤的。總歸是要回去,何苦添麻煩。
“李媽媽,請進來說話吧。”雲想容轉身進了正廳。
李媽媽則是一面走路一面打量周圍,見宅院雖小,屋內一應家私卻都是極好的紫檀木料的,多寶閣上擺放的紅寶石為花翡翠為葉的盆栽一看就價值不菲,其余的珍品玩物更是舉不勝舉。六小姐是昨日臨時出來,要吩咐手下人預備這裡時間也不久,這麽多的擺設卻是信手拈來,可見她財力雄厚。
李媽媽看著雲想容的眼神也愈發恭敬了:“老奴前來,是因老夫人病了。老夫人平日裡最疼愛六小姐了,這會子見了六小姐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若說不,豈不是會背上不孝的罪名?
看來老夫人是要逼她回去。
“李媽媽請坐下說話吧。”雲想容在主位坐下,不無擔憂的皺起眉頭,傾身問道:“怎麽會病了呢?祖母是哪裡不舒服?”
李媽媽側身坐在下手邊,斟酌言辭道:“老奴也說不清老夫人是個什麽病,今日一早起來就說頭有些暈,早膳沒吃多少,還說胸悶,偏要去院子裡逛逛,我便陪著在春暉堂裡走了幾步,誰承想出了門見了陽光,老夫人就暈倒了。”
看著李媽媽捶胸頓足的表情,雲想容也擔憂的眉頭緊鎖,“怎麽會這樣?可請了大夫來不曾?”
“請了,請了回春堂的大夫來清脈。”李媽媽對雲想容笑著,諂媚的道:“老奴速來知道老太太身邊還是六小姐最貼心,五小姐雖在,可也不是十分得老夫人的心意。”
“李媽媽抬舉我了。你今日來是我祖母的意思,還是您自個兒的意思?”
李媽媽聞言,心頭就是一跳。
如果說是老夫人的意思,那豈不是說老夫人在服軟?
她連忙搖頭,道:“是我的意思,老夫人這會子還昏迷著,怎麽可能授意我來呢。”
雲想容微微頷首,轉向一旁的韓婆子,在李媽媽看不見的角度使了個眼色,然後商量道:“韓媽媽,我有個不情之請。”
韓婆子心下分析雲想容的意思,笑著道:“六小姐但說無妨。”
“照例說,韓媽媽是皇上吩咐來我身邊的,您的身份自然高於其他大夫,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可以使喚的。若不是沒有法子,我也不會與您開這個口。”
韓婆子聽雲想容的話已經明了,眼珠一轉,笑著道:“六小姐說的哪裡話,我跟在你身邊這麽些年,當你是我主子,更當你是我的親人,你的祖母病了,我本就該盡力的。”
李媽媽的心提了起來。
老夫人根本就沒有病,這會子正坐在羅漢床上吃松子。若是讓韓婆子知道她根本是裝病,傳了出去,那老夫人的臉面往哪裡放?
誰知韓婆子又道:“可是醫學博大精深,我對老夫人那樣的病症把我的並不十分好。才剛李媽媽也說,老夫人請的是回春堂的大夫,並沒有請禦醫前來。”頓了頓,似在思考,隨即笑道:“我素來知道六小姐與皇后娘娘交情匪淺,您不如求皇后娘娘一個恩典,請皇后娘娘安排禦醫來給老夫人診治吧。”
雲想容心下暗讚韓婆子聰明,到底是宮裡出來的人,說起話來就是通透。她本示意她推脫,想不到她竟然一下子推脫道皇后頭上,即便皇后是曾經害過她,可誰敢皇后面前說她害人?
雲想容頷首道:“也好,一來,這是我做孫女的一片心,二來與禦醫斟酌著,祖母的病情更容易掌握一些。”看向李媽媽,笑道:“事不宜遲,我這就想法子去回稟皇后請禦醫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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