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容靠著他的肩窩,許是此刻燈光溫暖,身邊的人身上凜冽的清香又太讓她幸福,她難得的開口,誠實的道:
“是啊,我喜歡你陪我。你出門去,我心情會莫名變差,你散衙回來又莫名的歡喜,喜歡整理你平日用的東西,還有你的衣櫥,下人們原本都折的好端端的袍子,我還要一件件展開來看看,在折好放進去。”說到此處,雲想容面上飛霞,她還有沒說的。
沈奕昀不在時,她心慌,擔憂,有時會故意拿了他的外袍當大氅披,他衣裳上有屬於他的清冷氣息,會讓她心安——就在她整日擔憂自己會難產,會離開他的現在,她對他的依戀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與日俱增。
她從不知道自己對一個男子會產生如此陌生的情緒。就連前世對她的夫婿也不曾有過。如此羞人的依戀,做莫名其妙的事,他知道了怕會笑她。雲想容嬌柔的聲音娓娓道來,流在沈奕昀心中,就似乾涸的土壤得了小雨的滋潤,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柔軟的唇碰觸她微涼的肌膚,心頭卻幸福的鼓動又酸澀,半晌說不出話來,隻叫了她一聲:“傻丫頭。”
雲想容微笑,若擱在平時也就罷了,現在他在她身邊,難得的勾起她少有的愁腸與軟弱。她每日盡心盡力的聽從韓媽媽的話,吃藥,運動,強健身子,就是為了分娩做準備。雖然韓媽媽和所有人都說她不會有事。然前世的陰影畢竟還在,她不是不怕的。
她不是怕死,而是怕以那樣的方式離開沈奕昀。若她為了生下他的孩子而死。他以後會怎麽過?是會忘記他,與劉嗪好去。再或者納幾房小妾,還是會痛苦?
雲想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姑且當做是後者。
她呆呆垂眸望著被燭光勾勒出的桌角的陰影,許久都沒眨眼,沈奕昀見了,以為她是乏了。便哄著她道:“快歇著吧,你現在身子可禁不起勞累。”
雲想容這才回過神,笑了一下,與沈奕昀相攜去了裡屋。
待她沾了床靜靜睡去後。他的臉上才閃出了擔憂的情緒。
下午韓媽媽暗地裡找到他與他說的話,還都記憶猶新。
“……伯爺,奴婢不得不事先與您打聲招呼,雖然夫人一直阻攔著怕分了您的心,可老奴思前想後。這事兒最好還是先讓您知道……夫人的身子狀況並非很好,她體弱,懷孕對她來說著實是個負擔……其他的倒還不算什麽,只要好生調養進補也就罷了,最要緊的是她是先天不足。素有心疾,您這段時間最好是多照看夫人。”
韓媽媽當時說的含蓄,可沈奕昀是個聰明人,哪裡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身體弱,未必保得住孩子足月,有心疾,生產時會有危險,所以才會說讓他多照看著她,許也是要多陪她?
沈奕昀的記憶力極佳,可現在卻不記得當時與韓媽媽說過什麽了,只是到她面前時,又恢復了平日裡的模樣,與她閑聊一些她喜歡聽或者好奇知道的一些事。
此時看著她疲憊的睡顏,握著她微涼的手,他心裡的恐懼就如同今夜的黑暗要將他吞沒。他不怕流血,不怕死亡,卻怕失去她。
早知道如此,就該讓她好好養身子,等好些個了有能力孕育孩子了再與她同房。當初他只顧著得到她,對她施展種種手段讓她無法拒絕他的靠近,卻根本沒有想過她的身體狀況,就這麽意外的懷了身孕。
韓媽媽當初又不在身邊……
沈奕昀專注的看著她,他甚至不敢想將來,因為他不敢設想任何她會有事的結果。
他絞盡腦汁搜刮前世關於她的記憶,那時的她身為恬王世子妃,應當是育有一子的,他也曾在宴會上與她擦肩而過,隻記得她是個美貌令人難忘的女子,面上總掛著溫和有禮的虛假笑容,當時的他瞧不起劉軼那樣的人,貼了他標簽的女子,他自覺將人劃如了那一類。所以不過美貌而已,他也只看了一眼就算了。
到如今,他回想許久,竟想不到前世她的那些信息。
或許,她前世能平安為劉軼產下一子,今生也不會有事吧?
可是他也知道那是前世。前世的他與今生的他都不同了,何況是她?
雲想容睡了一宿的好覺,次日起身時,沈奕昀已去上朝了。她用過早膳,洗漱過後就叫了衛二家的和柳媽媽來:
“眼看著要到年關了,這是我進了沈家門的第一個年,咱們要好生用心一些……”
雲想容話沒說完,已被衛二家的笑吟吟的打斷了:“夫人與四少爺當真是心有靈犀,方才四少爺還與我說這件事呢,他說夫人身子重,最好不要勞心費神的,將此事交給我去辦了。”
雲想容聞言笑道:“交給衛媽媽去主持我自然放心。只是要偏勞媽媽。”
“夫人說哪裡話,這是老婆子我的榮幸。”
衛二家的就與雲想容說了說她的想法,雲想容聽罷提了些建議,又囑咐道:“遼東受了凍災,皇上才派人去抗災,咱們也要節儉一些,莫要惹了風頭,叫伯爺在朝中難做。”
“夫人說的是,老奴謹記了。”衛二家的笑吟吟的,很喜歡雲想容為沈奕昀著想。
雲想容也笑著,便又拉著英姿和玉簪陪著她出去:“今日好容易雪小了些,也不是很冷,咱們在去抄手遊廊轉一圈吧。”
英姿和玉簪道是,忙手腳利落的取了白狐裘來將雲想容包裹嚴實,柳媽媽不放心,又取了嵌白狐毛的觀音兜來為她戴上。
雲想容笑道:“別捂的太嚴實,反而覺得重。”
英姿莞爾:“您這身狐裘是伯爺特地吩咐人預備來的,輕薄暖和的很,能重到哪裡去呢。”
三人說笑著出了門,沿著抄手遊廊緩緩的繞著圈子。冷熱交替,雲想容咳嗽了兩聲,鼻尖兒凍的紅紅的,呼出的白氣在面前很快被吹散,撲在臉上冰冷潮濕。
走第一圈,雲想容覺得疲憊,第二圈,她呼吸就開始沉重了,似跑了很長一段路,英姿和玉簪對視一眼,說什麽不再繼續陪著她走,扶著她回了屋裡。
因沈奕昀對她更加上心,卿園的下人們服侍的也越發小心起來。朝中之事沈奕昀也會偶爾與她說起,但大多時是陪著她哄她開心。很快,貞佑十四年就那樣過去了,二人一起守歲時,雲想容沒堅持住,靠在沈奕昀懷裡沉沉的睡了。沈奕昀則是摟著她,虔誠的許了許多的願,將菩薩神明都求了一遍。
他焦慮,不安,卻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分毫,正月初三,又陪著她回濟安侯府。即便分了家,雲家人到底也還是雲家人,雲賢與老夫人年紀漸老,更喜歡子孫團聚的喜悅。不過因遼東的災情,此番聚會戲班子都沒請,不過是女眷們留在春暉堂陪著老夫人說話,男人們則去了外頭的書房,與孟方閑聊。
孟氏也帶了雲博宜和雲傳宜回來,因少了雲明珠,到沒了破壞氣氛的,娘幾個在角落裡說體己話,老夫人也不出聲打擾。
就在這時,外頭下人來回:“老夫人,尉遲少爺帶了禮來。”
說著話,已有人撩起了夾竹棉簾,身著寶藍交領素緞外袍,腳踩皂靴,身材高大俊朗的男子捧著大紅禮單進了屋,見了老夫人笑嘻嘻的行禮:“姨祖母,我祖母特地給您預備了禮,打發我送來。”
老夫人歡喜的合不攏嘴,見了尉遲鳳鳴也喜歡,就招招手道:“鳳哥兒,許久沒見著你了,來讓我看看。”
尉遲鳳鳴到跟前,月皎接了帖子收好,老夫人則是拉著尉遲鳳鳴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多日不見,你還是這麽壯實。如今怎麽樣?身子好些了嗎?最近在家都做些什麽?”
“多謝姨祖母掛懷, 我都已經好了,如今賦閑在家,跟著祖父連連功,再或去暖房侍弄花草,倒悠閑的很。”
在場眾人無不為尉遲鳳鳴趕到惋惜,從前意氣風發的一個人,年輕輕就官居四品,到現在卻淪落到要提前做起老頭子的事來凝心靜氣,最要緊的,是他還落了殘疾,雖然並不明顯,可若他走的快了,腿還是有些跛的。
大夫人、二夫人、邢氏等人就都不自禁望像雲想容。
誰都知道尉遲鳳鳴的腿是怎麽斷的。
雲想容神態自若,對尉遲鳳鳴掩藏的能力倒是極為佩服。前兒在興易縣他的救命之恩,她都還沒機會與他道謝呢。
許是察覺到雲想容的注目,尉遲鳳鳴回過頭來,二人眼神交匯,雲想容不躲不閃坦坦蕩蕩,尉遲鳳鳴也專注望著她豐腴了不少之後越加明豔的臉龐,後又看向她攏起的小腹,漆黑虎目中閃過複雜情緒。
半晌,就在眾人好奇他要說些什麽時,尉遲鳳鳴卻站起身,徑直走道雲想容的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