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奶奶就等著享福了。」听到穆圓圓的話, 老葉氏笑得眼楮都眯起來, 十分高興。
頓了頓, 她又有些遺憾地說,「余下的八十幾兩, 如果能買田地的話, 可以買下幾畝地。可惜官府不允許私人買賣土地,大夏所有的土地都是官府的,咱們只能租用土地,這和大金不同。」
「奶奶, 其實還是能買的, 不過是海外的土地。」本朝的土地制度和之前的朝代不同, 所有權屬于國家, 農戶是承包者,把承包權、經營權和所有權分開, 這種制度和他前世生活的祖國有些相似。
不過這片土地上的人對土地的渴望是強烈的, 所以官方才會順勢推出海外土地可以私人買賣的政策。軍隊中一些立下大功的軍官會被獎勵一片土地, 這些土地就位于海外, 世代屬于他們。
「千里迢迢跑去海外種幾畝地,這種事一般人干不出來。」老葉氏搖搖頭,除非是活不下去,要不然還是故土難離。
「奶奶, 不一定要買地, 咱們一家老小不能種地, 買地的利潤少。我之前考慮過了, 覺得咱們家可以承包一座山。我打听過了,現在承包山林的價格很便宜,期限多達三十至七十年。有幾十年的時間,想在上面種點什麼不成?起碼種水果樹或優質木材,是一項很好的選擇。最好是我們能找到一座本身就有樹木的山,雖然貴了點,但過幾年就可以直接賣樹了,收益會很不錯。」
全國各地都在大興土木,許多行業都需要木材。
老葉氏沉吟不語,穆子清卻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地說道︰「大哥,既然這麼說,那咱們來承包山林吧。你看山上的樹不用管理都長得那麼好,等咱們買下來細心管理,豈不是賺得更多?這不是水田,需要年年種。在山嶺種上樹木,可以管很多年的,正好適合咱們這種人手不足的人家。」
「對了,大哥,那咱們是不是回清溪村買?我記得村里有幾座山嶺不錯,不高不矮,有一座只有一些矮矮的灌木叢,容易整治,上山挖坑種樹的難度不大。」
他回想一下,又繼續說道,「嗯,還有一座咱們經常去獵野兔的山,那座山長了好多高大的樹木,把它買下來,再請人砍樹出去賣,我看賺頭是有的。」
穆子清連連追問,「是不是真的要買嗎?買的話要咱們就得快點,免得被別人搶先買走了。」一口氣說了一大堆的話。
「不著急,我是在報紙上看到過這種買法,咱們清溪村應該暫時不會出現有能力買完幾座山的人家。不過既然打定主意,為今之計就是去察看山林,找其他人詢問價格,無論是山林,還是木材的價格,起碼要知道利潤有多大。」穆子期安撫他,「現在先不理,讀書要緊,等休息日和假期,你和安安再去辦此事。」
他轉向老葉氏,詢問道︰「奶奶,你覺得這樣是否可行?」
這麼一點錢買房子買不到,承包山林還是較為合適的。
老葉氏一直看著他們兩兄弟說話,聞言毫無猶豫地點頭︰「我老了,可能有些想法過時了,你們年輕,又讀過這麼多年的書,我相信你們的眼光。最不濟,就算你們賠本了,錢也不算多,不算傷筋動骨,咱們家還有一間餃子館呢,不愁沒有飯吃。」
孩子們有想法有干勁,她當然要支持,就像報紙上說的,趁著年輕,可以多闖闖,不怕失敗。
「安安,你回來了?」穆子期正想說話,就看到穆子安從庭院走進來,身後還跟著旺財。
穆子安笑了笑,進屋和大家打招呼,就接過穆圓圓遞過來的茶杯,摸了一下冷熱,一口飲下,這才笑道︰「回村辦完事就回來了,旺財還在路上抓住一只野兔。」聲音低沉粗啞。
他今年十六歲,依然處于變聲期。
「旺財真厲害!」穆子期一听,見它吐著舌頭顛顛地跑到自己身邊,不禁蹲下身摸摸它的狗頭,隨即眉頭一皺,「旺財整只狗都臭了,待會就給你洗澡。」
「它一會兒跟車跑,一會兒跳上車,喜歡到處鑽,是容易有味道,不是它自己想弄髒的。」穆子安為它辯解,他對旺財可是喜歡得緊,經常帶它跑回村里。
「旺旺……」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穆子安的話,旺財對著他瘋狂搖起了尾巴。
穆子期失笑,見堂弟態度自然,敢反駁自己的話,心里倒是頗為高興。
晚上,穆子清、穆子安和穆圓圓在二樓商量承包山林的事。
穆子期見他們說得投入,想了想,就下樓去找老葉氏。
明亮的燭光下,老葉氏正拿著一張故事報看得津津有味。
「奶奶,你方才為何說要把店鋪記在我名下?我們都是一家人,弟弟妹妹們還小,以後用錢多的是。」穆子期在她身旁坐下,低聲問了起來。
不提讀書的費用,只是弟弟妹妹們長大以後的嫁娶,就是一大筆費用。
無論怎麼看,這筆錢都是公中要出的。
老葉氏听到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放下手中的報紙,柔聲道︰「大郎,你可能還不懂,如今你們兄妹間的感情非常好,不過這不是一成不變,等到你以後娶妻生子,你會發現,自己的小家最重要。慢慢的,兄弟姐妹就變成親戚。你也見過了,村里有些人為一棵樹、為三瓜兩棗就打得頭破血流,他們也曾經是感情很好的親兄弟。」
穆子期嘴巴動了動,想到他看過的例子,想說弟弟妹妹們一定不會這樣,不過到底沒有出聲。
誰能保證大家以後一定不變?
他想到了前世,父母還在世時,親戚都是和藹可親的。等父母意外去世,面對家里的房子和賠償款,連祖父母都想叫他讓出來,打他主意的也是關系最親密的叔伯們。
「該分清的自然要分清,一開始就定下規矩,以後就好辦多了。」老葉氏站起來,粗糙的手掌慢慢摩挲穆子期的腦袋,嘆了口氣,繼續說,「你父親八歲回到我身邊,我盡心供他讀書,連我的嫁妝都填進去一部分。可最後的結果……你也看到了,他最看重的還是章姨娘那邊,連你也怨上了。只能說世事難料,人心難測。」
「所以我才想著事先說清楚,大郎,奶奶不想你養成習慣付出的性子,那樣活得太累太辛苦,我不想你受委屈。」老葉氏對自己的偏心毫不掩飾。
對于這一點,她一直表現得比較明顯,所幸穆子清和穆圓圓從小就看習慣了。
穆子期默然。
「這件事暫且不說。奶奶,如今家里的銀錢比以前寬裕些,你就不要去干那麼多活了,包餃子之類的不用上手,只盤賬就行。」過一會兒,穆子期才開口說話。
他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以前沒有底氣,現在房子和鋪子都有了,自然不想讓老人家太辛苦。
見老葉氏似乎想反駁,穆子期又立即說道,「我不管,我就是不想你辛苦干活。奶奶,我還想你以後幫我帶孫子呢,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身體。還有,晚上不要看報紙看得太晚,對眼楮不好,這可是你常對我說的。」說著還讓老葉氏坐下,自己走在她身後,給她按摩肩膀。
老葉氏在老家時有丫鬟婆子伺候,逃荒出來六年,他們的經濟狀況終于不那麼窘迫了,穆子期頗為滿足。
下一步,當然是做好高考準備,爭取再進一步,讓獎學金多多益善。
「好好好……奶奶一定保重身體。」老葉氏一想到穆子期未來的孩子,立馬笑開了花。
見她答應,穆子期就放心了。老葉氏不是普通的鄉下老太太,她以前就很懂得養生,不是那種拼命干活不顧身體的人。
兩人又說起其他事,包括劉延萱和花理半個月前已經訂親,準備明年成親的事。
「萱丫頭說成親後會繼續在店里干活,花主事已經同意了。」老葉氏一邊享受穆子期的按摩,一邊說道,「算算時間,到上個月為止,陳香去當兵已經滿兩年,可他不能回來。前幾天瑞珠收到信就哭了一場,唉,不容易啊,幸虧有個孩子在,要不然日子就難熬了。」
穆子期點點頭,陳香不能回來,看來真的要打仗了,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哎,如果是近期打仗的話,也不知道高考能不能如期舉行,會不會受到影響。
穆子期的擔憂一直持續著,可即便氣氛再緊張,市面上的物價有所上漲,高考最終如期而至,而戰爭也沒有發生。
這段時間大家都過得很是煎熬,學習壓力的增大,家人的期盼,對未來的不確定和對光明前程的渴望,加上戰爭即將到來的緊張氣氛……這些都深刻影響到他們這一屆即將參加高考的考生。
對此,拿到保送協議的穆子期四人時常被同學們的羨慕妒忌恨包圍著。不知為何,孟明葦和崔世松同樣有了保送的資格後,他們依然決定參加高考。
穆子期對此很是淡定,但對于學習卻絲毫不敢放松,除了學習和必要的身體鍛煉,其他時間都花在讀書上。
四月末回過一次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過了,反倒是老葉氏來看過他幾次。
最終,在嚴日初時不時的狂躁中,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在七月份最為炎熱的天氣中,穆子期度過了迄今為止最為漫長的五天,總算考完十門功課。
考完最後一科時,金烏西墜,穆子期等人腳步漂浮地走出考場,好不容易回到寢室,把自己丟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不久就听到有人在庭院里大聲喊道,「終于考完了,老子要去喝酒,一醉方休。我已經在望遠樓定好位置,大家去不去?不久我們將各奔東西,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團聚了!」
「當然要去!」穆子期回應一聲。
這個提議太誘人了,本來還無精打采、筋疲力盡的同學們立馬打起精神,從床上滾下來,紛紛相約在一起,準備出門。
陶靳依然財大氣粗,校門口一溜的馬車都是他出錢租來的。
上了馬車後,穆子期準備閉目養神,迎接不久後的酒精考驗。
「子期,我想跟你說件事。」季無病坐在他身邊,見車廂內吵雜得很,就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準備和傅姑娘定親了,孟明葦不知道有沒有听到風聲,待會人多嘴雜,又喝酒,我怕他亂來,你記得幫我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