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受傷,誰也無法預料, 如果之後缺人, 像你這種有經驗的,指不定還能回去呢。」穆子期安慰他。
經過這段時間和官兵們的接觸, 他能理解對方的想法。當兵打仗的,只要有上進心, 誰不想在戰場上奮勇殺敵, 建功立業?那才是他們的進身之階。而且大夏軍隊紀律嚴明,武器先進, 傷亡率一直都非常低……種種因素綜合下來, 這些官兵豈不是聞戰則喜?
面對穆子期的安慰, 劉延知心里有些高興, 不得不說, 他也在暗暗期待著有這一天。
這次, 他們在原地休息了一天,等前鋒的探子回報後,陸營長才開始布置作戰計劃。
穆子期不屬于軍中之人, 不用參加作戰會議,就和後勤的其他人在帳篷里一邊整理資料,一邊等待。
「這次的土匪不知經不經打?」帳篷的另一邊, 兩位大夫在低聲說話,「如果像上一波那樣, 只是打了幾槍, 他們就投降, 那該多好。」
「希望如此,不過不能太過于放松,不是每次都能遇到這種好打的,你上次沒跟來,我記得最後一次攻打土匪時,他們就跑進山里,咱們的人不熟悉地形,也找不到熟悉地形的人,那一次只能無功而返,到了現在都拿他們無可奈何,憋屈極了。」其中一位年紀大的大夫解釋道,穆子期記得他姓陸,不知道和陸營長有沒有親戚關系。
「相省多山,只要年景不好,山上的土匪強盜就多起來,這幾年老百姓日子不好過啊。」年輕一點的大夫姓伍,大約二十五六歲,只听他嘆道,「上次你們運回城的那些受傷的土匪,我和他們聊過,這些人原先都是普通百姓,因為賦稅太重,為了一口吃的,就跑上山做土匪,結果還是吃不飽飯。他們這些還是好的,起碼有向善的心,能改得過來,有田給他種就能安分下來。另外一些就不行了,我覺得沒有改造的必要。」
「都不容易啊。」陸大夫搖搖頭,手拿著軟布小心地擦拭著一些醫用器材,「好在咱們來了,等這里被真正佔領,又推廣咱們的政策,以後大多數的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
「陸大夫,你說得對,不過對那些土匪,我們發善心也要看對象,有些人根本就沒有人性,是真真正正的土匪,這種人手中沾了無數冤魂,哼,要不是有朝廷律法在保護他們,國內人力欠缺,說不定他們連做苦力的機會都沒有。」伍大夫手指修長,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在指尖上靈活轉動。
穆子期總算把上一次的戰利品清單再次看完一遍,他晃晃腦袋,按了按頸項,眼楮就不自覺地被伍大夫手中的動作吸引。
「想學嗎?」伍大夫注意到穆子期的視線,就笑道。他的全名是伍澤蘭,大概是氣場問題,兩人認識後,一直相處得不錯。
「不了,你的刀太過于鋒利,我怕傷了自己的手。」穆子期搖搖頭,「而且沒必要,其實我也會一點。」想了想,他還是從腰間的刀套里抽出自己的那把匕首,也在手指上轉動起來,幾乎是同樣的速度,非常靈活。
這把匕首從老家帶到這里,都有九年時間了,在他的細心保養下,一直好好的,還算鋒利。
伍澤蘭微微吃驚,隨即笑道︰「沒想到你竟然還是文武雙全!」
「這就是文武雙全?那你的標準也太低了。哈,我喜歡雕刻,有時候心情煩悶,或者無聊,我就喜歡拿根木頭隨意刻一下,就是水平不大好。」穆子期笑了起來。事實上,他一直忙于學業,從學校出來後,不是在趕路就是在干活,能用于雕刻的時間很少。
所以穆子期覺得,他一直停留在業余的水平,是理所當然的事。
好吧,最真實的情況是,他無聊和煩悶的時候太少了。
毛文書含笑地看著穆子期和伍澤蘭說笑,他一向嚴肅,只是想到這次剿匪不同往常,見氣氛緊繃,就不想說他。
穆子期的預感是準確的,不同于前面一次的放松,這次軍營的氣氛的確不同以往,大家都是在認真對待。
「大郎,你不上戰場,在後方也要打起精神,記得保持警惕,打仗的事很難說。」第二天拔營時,在中午停下來吃飯時,劉延知就急匆匆跑過來找到他,小聲叮囑道。
「難道這一波真的是硬茬子?」穆子期見他神情肅穆,心里咯 一下。雖說前面打下過一個山寨,可那個山寨的防御太過于簡陋,里面的人只是象征性一般抵抗一下,很快就投降了,他們這邊的人一個都沒受傷,讓他的心情還是不自覺地稍稍放松一些。
「嗯,這些人竟然有槍,也有炮,不像普通的土匪,而且他們的位置實在是太好了,易守難攻。要想用最少的代價啃下這塊骨頭,我們要萬分小心。」劉延知點點頭,說到這里就不能再說下去了,只再次叮囑穆子期要好好照顧自己。
劉延知就怕到時留下來保護這些大夫和後勤人員的兵太少,應付不過來。想到這里,他稍微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把穆子期帶進來了,萬一真出了點什麼事,他該如何像穆老太太交待?
當初逃荒時,他們三兄妹在最艱難的時刻遇到穆家人,得到他們全族的接納和庇佑,得以安全到達大夏。這一段情分,劉延知一直牢記在心,否則不會在听到穆子期缺錢的時候想到幫他,可現在……唉,到底是計劃不如變化快。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他的心里變化,他看著劉延知匆匆離去的身影,內心也有些後悔了,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貌似他來到軍中後,給劉家大哥增添了不少麻煩,老是要他來看自己。
甩甩頭,他不再多想。
在劉延知和其他人的提醒下,盡管穆子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又一直小心翼翼,他還是被襲擊了。
這場戰斗出乎意料的慘烈,事先準備的時間長,戰斗的時間也長,盡管死亡的人數很少,但受傷的人太多,大夫們忙不過來。
穆子期暫時不用工作,就和毛大夫一樣,也加入到醫護中去。他是不懂醫術,但這種關鍵時刻,不是計較的時候,他很快就跟著學會沖洗或清洗傷口,撒上事先準備好的止血藥,然後包扎。
簡單的傷口能處理,幫忙搬人也是他擅長的,他身強體壯,力氣大,跑來跑去幫忙搬運病人不在話下。
也就是在這種忙碌的氣氛中,穆子期他們這個簡陋的醫療點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土匪襲擊了。他們一共有十幾個人,手中拿的是刀和鐵槍,似乎失去了理智,只顧著砍殺,動作大開大合,全然不記得保護自己,這讓穆子期等人有了反應和反擊的時間。
穆子期的匕首太過于短小,派不上用場,所幸他朝武器庫那里借來了弓箭,一直放在自己容易拿到的地方,所以才能在混亂之中,冷靜地拉弓射箭,一一點殺土匪。
令他驚訝的是,伍澤蘭身手不凡,他做完一個手術出來,見到外邊喊打喊殺,手中的手術刀一扔,就有一人捂著脖子慘叫。
接下來,讓人驚恐的事發生了。
那捂著脖子慘叫的人倒在地上,可他竟然還堅持握著手中的砍刀,不顧自己不斷涌出鮮血的傷口,拼命地想朝最近的人砍去,那充血的眼楮,狂熱的神態……讓視力良好的穆子期全身一冷。
這波人只有十五個人,最開始他們沒有防備,看管醫療點的二十個士兵又在幫忙搬運病人,猝不及防之下,他們就有幾名傷員傷上加傷,其中一個挽救無效死了,另兩個保住了性命,卻一個失去了胳膊,另一個失去了小腿。
誰也沒有預料到,在外層有人巡邏的地方,敵方還有高人,悄無聲息地把巡邏的兩名士兵殺死,讓穆子期他們遭受襲擊。而這場戰斗也持續了三天的時間,等到陸營長把這個山寨打下來後,大家清點損失,心里疼得厲害。
「不愧是盤踞當地一百多年的大戶,有錢有糧,找到這麼多人幫他們賣命,連這種刺激生機,傷害身體的禁藥都能研制出來。」事後,伍澤蘭評價,語氣森然。
「估計是知道他們投降後要失去大片土地,心里不甘心,就心懷僥幸心理。其實他們未必不知道不可能打贏我們,可他們還是會嘗試,就指望著能把我們打敗,然後跟我們談條件呢。」穆子期猜測。
清理戰場後,穆子期去清點收繳到的財物時,嚇了一跳。原來這些反抗的土匪竟然富得流油,不說其他浮財,單是土地和商鋪兩項,他們就佔據了兩個鄉鎮六成的上等田,商鋪就更不用說了,每個鎮都有半條街的商鋪是他們高家的。
根據口供,穆子期還發現,這高家不是那種為富不仁的人,相反,高家樂施好善,平日里喜歡修路鋪橋施粥,對佃戶不錯,荒年時還會主動降租子,佃戶生病竟然還會請大夫去幫忙看……
穆子期等人了解情況後,恍然大悟。難怪這次的土匪數量會這麼多,他們大夏的軍隊有仁義之名,普通的土匪根本提不起勇氣來抵抗,最多是打不過就跑,仗著地頭熟,鑽進深山老林中,讓他們一陣好找。
听劉延知說,這是打得最激烈的一次戰斗,也是遭到抵抗最強烈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