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然等人都是人精, 自然清楚穆子期與唐昕之間發生的變化, 只是沒有在公開場合說出來而已。
「子期,如果想明白了就可以早日定下來, 總不能讓人家姑娘等太久。」當晚,在院子中遇到時, 安景然如是說, 「你年紀也不小了。」
「我是想早點定親,可離家太遠,不知道家里會如何安排?」穆子期有些苦惱,既然關系確定下來了,他就不會再猶豫, 不會東想西想,自然樂意與唐昕攜手進入另一個人生階段, 但擺在他們面前的問題仍然存在。
「可以請假。」安景然開口勸說, 他當然有解決辦法,「等決定定親了, 你可以請假, 公務這邊不用擔心, 我們這邊有幾個人, 幫忙撐上個把月還是可以的。」
「多謝師兄。」穆子期一听,頓時高興起來, 笑道, 「那到時就麻煩你們了。」只要能請假, 一切都好說, 盡管他知道想請這麼久的假並不容易。
有了未婚夫妻的名義,他和唐昕才好公開相處,不被人議論。就算如今大夏的風氣開放,可一對未婚男女經常單獨待在一起,到底也是不好的,會被人說閑話。
而作為女人,唐昕承受的壓力才是最大的。
「嗯,你們背井離鄉來到這里不容易,不像我,到底比你們痴長幾歲,家里孩子都有了,學業已完成。」安景然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對了,前幾天我收到殷湛的來信,信上說你和他是室友和同學?那可真是巧了。」
穆子期正有些納悶安景然今天格外的善解人意,猛然听到這話,恍然大悟,點頭道︰「是的,我和殷湛是相識,師兄,這世界是挺小的,走去哪里都有認識的人。」
殷湛據說是夷州海泰城人士,身世有些神秘,他們從陽城出發來實習時,對方因為有事沒有和他們在一起,一轉眼一年過去了,穆子期接到其他同學和他本人的來信,通過交流,這才知道殷湛沒有選擇來前線實習,而是留在學校繼續學,並進入研究所,據說是因為家中長輩生病要就近服侍。
如今冷不丁听到殷湛的名字,知道安景然認識殷湛,穆子期不得不感嘆,這世界真是太小了。
「世界本來就很小。」安景然微微一笑,又問他,「今天的走訪情況如何?孩子們還能繼續讀書嗎?」
說起正事,穆子期連忙收斂笑容,搖頭道︰「情況不妙,不讀書的孩子有十一個,部分是跟不上進度,自己本身就不想讀的,這種沒辦法,孩子和家長都沒那個意願,總不能按牛喝水吧?還有幾個家里情況復雜,有家窮不能讀,有家里不支持的,這種除非咱們主動為他繳費,要不然很難回到學堂。」
說起下鄉的成果,他的心情有些復雜,「不患寡而患不均,咱們如果讓他們免費,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不滿意。不過到底有點效果,有三個孩子被我和鄭歡勸回來了。」
其中還有一位家長的態度令他不爽,畢竟誰能保證讀書出來就有一個好前程?就能像自己這般進入公職系統?這樣的保證他可不敢說,也再一次見識到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有些人的思維令人無法理解,怎麼說都說不通,無奈極了。
「可惜了,有幾個孩子本人是很想繼續讀書的,可惜他們的父母不樂意,覺得讀下去沒什麼出息,還耽誤干家里的活,覺得能認識幾個字不做睜眼瞎就很滿足了,我們說不通。」穆子期最後嘆道。
「盡力即可。」安景然倒是對此沒有什麼遺憾的,要是放在大金,讀不起書的人更多。
「嗯,我明白,努力過,只求問心無愧罷了。」穆子期點頭表示同意,不過他又想,如果這批失學兒童的人中有王琮,那他一定會覺得很可惜,而且會偷偷資助他繼續求學,畢竟王琮的資質真的非常高,不讀書可惜了。
想到這里,穆子期就有些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也是這種人,會對有價值的人更加關注。再想到自身,看來還得繼續努力才行,要努力做一個有價值的人,不被人輕易放棄。
初初進入官場,他暫時只感到忙碌、疲憊和充實,但他相信,隨著他以後站的位置越來越高,接觸的人和事越來越多,他認為官場不總是和諧的,里面鬼魅算計照樣不缺,要想站得穩,不單單要立身正,還得讓自己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人。
平日里,安景然對他似有若無的拉攏,穆子期不是沒有感覺。對此,他保持關注,如果以後對方升得快,人品不錯,兩人的價值觀相同,能相處得來,那投到對方麾下他不覺得為難。
想在官場日天日地當老大,穆子期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自己在讀書上是有幾分優勢和天分,可在官場就不一定了。
對于這一點,他的認識從來很清醒。
想了這麼多,其實外界只過去一瞬。
兩人又談論起秋紅薯的種植,毫無疑問,管理得當的話,紅薯的產量令人滿意,就算吃多了胃酸,總好過沒有東西充饑吧?對此,他們打算這兩年是堅定不移地繼續推行科學的紅薯種植,就為了盡可能地解決鎮民的吃飯問題。
「隔壁漢水省的戰爭快結束了,大夏又佔下一個省,據說到時會把一部分流民遷移到相省,咱們梅山鎮可能也會接收一部分,這點要做好準備。」安景然最後提醒穆子期。
「我明白,會盡快帶人統計物資和找到能新建村莊的地方。」穆子期表示理解,縣里早就說過類似的話,他們早有心理準備,至少要找出兩個適合建立村莊的地方。
晚上,明亮的燭光下,穆子期沒有和往常那般看書,他心情還是有些激動,想到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家里,就直接攤開信紙,磨好墨水,第一時間寫信回家。
他很慶幸自家搬到了府城,和唐家離得不是很遠,就算唐昕的大哥唐暉不在家,她的大嫂花玉容估計會在家里。俗話說「長嫂如母」,父母不在世的話,花玉容可以幫忙操持親事,這是符合情理的。
再想想花家和自家的關系,這方面就算產生矛盾,應該不難解決。
寫完這封家信後,穆子期自認為已經把該想的都想到了,嗯,他們是非常完美的一對。家里人接到信一定很高興吧?想到老葉氏可能露出來的笑容,他就更是高興。
自己總算脫單了,這是值得慶祝的一天。一想到這里,穆子期眼看著無法專注于課本,就放了自己一晚上的假,直接拿起《故事報》來消磨時間。
現在睡覺,他是絕對睡不著的,可恨的是,這是晚上,想通過運動來消耗精力都不行,除非他做很多遍呼吸操。
金秋九月,這是一個收獲的季節,不單單是晚稻成熟了,其他農作物也一一成熟,穆子期他們還要準備賣魚……而在梅山鎮這里忙得熱火朝天時,遠在廣南省明州府的老葉氏等人終于收到了穆子期寄回的信。
「奶奶,大哥寄信回來了!」這天下午,穆子清興沖沖地從明州高中回來,剛一進門就大聲嚷道。
老葉氏正坐在走廊的圓桌旁,手里拿著一張《故事報》看得入神,當漸入佳境時就被穆子清的叫聲驚醒,剛皺起眉頭,再一細听叫嚷的內容,那一點不快就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放下報紙,站起來尋聲走去,一邊還喃喃道︰「算一算,也該有信回來了,唉,也不知道大郎今年能不能回來過年?」其實心里並不抱希望,只是總要念叨一番,萬一能回來呢?
要說穆子期去了相省,她就是最舍不得的人,可為了大孫子的前程,她就是舍不得也不能阻攔。相反,她還得好好保重自己,她老了,身體健康無憂就是對孩子們最好的保護,是最讓他們安心的。
在沒有看到孩子們成家立業之前,她是怎麼都不放心的。
兩人很快就踫到一起,穆子清對于老葉氏的急切早已習以為常,往常他回家可沒有這種迎接的待遇。
「給,奶奶,你看。」穆子清幫她拆開信封,一般情況下,他不會率先拆開,總要讓奶奶第一個看到嘛。
老葉氏連忙接過來,迫不及待地看起來。
見老葉氏看了半天,表情先是驚喜,後又是嚴肅,一旁著急等待的穆子清不由得問道︰「奶奶,是不是看不大清楚?哎,我早說過,帶你去眼鏡店配一副眼鏡嘛,听說好多看不清楚字的人戴上眼鏡就會看得清楚,連那些老眼昏花的老人也是。」
「你說誰老眼昏花?」老葉氏瞪了他一眼,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還保養得很好,再養大重孫子不成問題。
「嘿嘿,是我的錯,奶奶,您還年輕得很,和咱們圓圓走出去就像一對母女。」穆子清傻笑,立即舍下臉皮來賣乖。
沒辦法,大哥不在家,輪到他來討好了。
「胡說八道。」老葉氏輕輕啐了一句,見穆子清眼巴巴的樣子,就把信紙遞給他,自己則走回剛才坐的地方,陷入沉思。
毫無疑問,知道大孫子有心上人了,她的第一反應是驚喜。至于唐昕,她不會覺得對方配不上自己的孫子,畢竟那女娃娃她見過幾次,是個有才華又聰明的姑娘,人品不錯,這點看人的自信她還是有的。
本人無可挑剔,只是想到對方的身世,她內心里竟然覺得有些不足。
唉,說到底,還是自己太過于貪心了。老葉氏暗想,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