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要請假回家?」穆子期來到縣城後, 先去醫療安置點和唐昕見面, 見她還在忙活,沒空理自己, 就直接來到嚴日初住的地方,正好他在家, 兩人就閑聊起來。
「嗯, 我爹知道連你都快定親了,他就著急起來,想看我能不能請假,能的話就立馬回去。」嚴日初睡在躺椅上,身上蓋著一條羊毛毯, 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話說回來, 這休息日都不知該去哪兒玩, 想去學堂打球,又湊不齊人。子期, 我真懷念在學校的日子, 無憂無慮, 只需一心埋頭學習就行。」
穆子期坐在他的書桌旁, 听到這話就把視線從手中的信紙移開,驚訝地看著他︰「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很久以前, 他就曾經有過這樣的感慨。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理, 在學校時總想著擺脫沒玩沒了的作業和成績對比, 早日出去干活掙錢。等真正出來工作, 又會覺得掙錢養家真是太辛苦了,還是在學校里單純,記憶會不斷美化。
嚴日初把羊毛毯拉起來蓋住下巴,眼楮瞄了瞄穆子期,搖搖頭︰「不,沒有。」
穆子期沒有出聲,緊盯著他,緩慢地搖著腦袋,表示質疑。
嚴日初和他對視,半晌,終究還是敗下陣來,伸出手舉過頭頂,無奈地說道︰「好吧,我說實話,上個月咱們部里來了一位新人,據說家世極好,可不知為何,他就是看我不順眼,私底下偶爾會說一些暗含諷刺的話,我又不傻,當然听得出來,也和他交鋒過幾次。」
他皺了皺眉,見穆子期听得認真,就繼續道,「好吧,這不是重點,那人雖然煩人,但他不能拿我怎麼樣,主要是我們部的部長擢升到府里,副部長順理成章轉正,這樣一來,副部長的位置就空下來了,大家開始圍著這個位置開始各顯神通,我真怕自己遭到池魚之殃。」
「你想爭一爭?」穆子期問他。
如果是按照正常的晉升標準,嚴日初肯定是不符合標準的,他起碼還要再經過幾年的歷練,可如今不是在打仗嗎?在這個人才相對稀少的特殊時刻,他是很有可能的。
「我沒想過,我對自己的實力還是很清楚的,現在不行,那些彎彎繞繞的事我還沒整明白。」嚴日初搖搖頭,「還是走得踏踏實實為好。」
「其實……」穆子期眨眨眼,吞吞吐吐地說道,「如果機會真落在你身上,你現在覺得不會,真到那一步了,慢慢的,也就適應,也就該如何做了。」
這點他深有感觸,原先剛接到通知時,其實暗地里真的覺得自己不能勝任「副鎮長」這一職務,在趕鴨子上架的情況下,他回頭一看,認為自己做得還算不錯,起碼是合格以上的水準。
說到底,只要不是個蠢人,肯下苦心,不去觸犯律法,老老實實干活,堅守本心,不貪婪,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頂多是不稱職,被上面撤銷職務,不會把自己弄進監獄。
「不行,我覺得我還沒準備好,我還在讀書呢。」嚴日初慌忙擺手,指了指桌面上的課本,苦著臉道,「今天上午我還完成了一篇功課,總覺得欠缺太多,還得繼續學習,我不急的。」他再次強調。
他這麼一說,穆子期自然不好再說假設的話,道︰「好吧,既然你無欲則剛,那你還煩惱什麼?」
「你說得對。」嚴日初細想了一會,恍然大悟,「對的,我都不想著升官,我還怕他們作甚?」真是一時鑽進死胡同了。
他有些赧然,笑道,「肯定是我奶奶和娘親十天一封信催我回去成親,我被說得頭暈腦脹,一時糊涂了。」虧他這幾天還在煩惱,總覺得部里的氣氛緊張和怪異,不復先前的融洽,不自覺地受到影響。
「你都這麼大年紀了,是該找媳婦了。」穆子期笑他。
嚴日初一听,深...受刺激,就從旁邊的小桌上隨手拿起一顆咸梅干扔他︰「你閉嘴,總是在我面前炫耀!不就是有了唐姑娘嗎?原先你還說咱們這歲數還很年輕呢。」變臉也太快了吧?
「小心人家唐姑娘看清你無趣的內心,不肯跟你定親。」
穆子期眼疾手快,把咸梅干接住,扔進嘴里,一邊說道︰「嘿嘿,不要亂扔,太浪費了,這可是我們鎮辛辛苦苦制出來的。還有,我什麼時候無趣了?我這是正經人,從不嬉皮笑臉,從不沾花惹草,像我這樣的好人不多了。」
前段時間,唐昕的大哥唐暉終于回信,他在信中表示相信妹妹的眼光,可以先定親。至于成親,還得再等等,看他那邊什麼時候有假期。
穆子期能理解,畢竟在海上漂泊,又處于戰爭時期,沒有假期很正常。事實上,對方能同意他和唐昕定親,他已經非常驚訝和感激了。
兩人說完閑話,穆子期就說起正事,他揚了揚剛剛看完的信紙,笑道︰「我和你一起回去,順便參加無病的婚宴。」是的,季無病年底要成親了,說是明年好日子難找,又不想讓人家傅姑娘超過二十歲出嫁,于是就定在今年年底,臨近春節。
「你能請假?」嚴日初好奇地問他,心里很是高興,「挺好的,咱們一起回去,正好有個伴。」
「應該能請,如今鎮里的事務已經走上正軌,要忙的事不算多,就算要忙,也是要等到開春之後再忙。」穆子期心中有數,涉及到這種婚嫁問題,上面總會寬容些,而且他在這里工作滿一年,本來就有假期。
「唐姑娘呢?她有空跟你回去吧?傷筋動骨一百天,方教授的腿腳似乎還沒有好全,我昨天還見她拄著拐杖走路。」嚴日初又問,見穆子期吃咸梅干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拿起一顆,一咬,覺得太咸,忍不住嘀咕,「這樣不好,有點咸,我還是泡水喝吧。」
「應該可以吧?」說起這個,穆子期有些忐忑,隨即挺起胸膛,「我覺得能行。」這可是涉及到他們的終身大事呢,就是再忙,方教授也會給假。
嚴日初挑挑眉,看著他,笑而不語。
穆子期翻翻白眼,不久,劉江和李愛民進房,這一下子,立馬熱鬧起來,大家談天說地,中途還交流功課和新聞,場面很是火熱。
穆子期很是高興,這種平等交流的氣氛是他所期盼的,這讓他覺得自己沒有與世隔絕,依然走在時代的前沿。
等到中午,他婉拒三人的午飯邀請,樂滋滋地跑去找唐昕,兩人找了個干淨的小飯館,各自點上對方愛吃的菜,再慢慢聊。
說起回家的事,唐昕給出肯定的答案︰「我這邊沒問題,老師定會高興,只是她估計不肯和咱們一起回。唉,頭疼。」
方教授在陽城安家,她都是要當奶奶的人了,听說這次來相省,和家里人發生矛盾,這不,一直和丈夫賭氣中,連自己摔斷腿了都不肯傳信回家,這讓唐昕和伍澤蘭師兄妹很為難。
「老師在這里又教起一批學生,她閑不住。」唐昕補充道,「讓她現在回家,她定是不樂意,總說要等朝廷大軍班師回朝再看。」
「方教授是個值得敬佩的人。」穆子期語氣帶著尊敬和佩服。
唐昕點頭,突然問他︰「那你呢?如果你處于師公那樣的位置,你樂意讓我到處亂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