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情況特殊, 關系到人生大事, 穆子期的人緣也不錯,所以他得到了一個月的假期, 可以在家過完年再回來。
十一月上旬,寒風呼嘯, 初雪已下, 盡管如此,回家的期盼依然讓穆子期等人全身火熱,顧不得糟糕的天氣,興沖沖地一路南下。
牛車、馬車、蒸汽機輪船、海船……在各種交通工具的幫助下和嚴寒的伴隨下,穆子期一行人用了四天的時間, 終于回到了相對溫暖的陽城。
華燈初上,從馬車上下來後, 大家的手腳都有些僵硬了。
「哎呀, 我這在船上搖晃了這麼久,再坐馬車, 怎麼就覺得腦袋有點暈呢?」嚴日初用手撐著車廂, 覺得腦袋有點暈乎乎的, 「該不會和無病那般暈船了吧?」
穆子期第二個從車里出來, 他伸手扶著唐昕,聞言就翻翻白眼︰「你壯得跟頭牛似的, 怎麼可能?還有, 這話不要讓無病听到, 免得他又覺得你小看他。」據說季無病暈船癥狀在他不懈的鍛煉下, 已經有了很大的好轉。
說話間,車里的人也陸陸續續下來了。這次他們平福縣能請假回來的人不多,除了穆子期、嚴日初外,還有另外兩個同樣是陽城過去的年輕人,大家的交情一般,此刻到達目的地,說完幾句客套話,他們很快就提著行李走了。
「就是,隔牆有耳,我在這呢。」等那兩人走後,熟悉的嗓音從穆子期等人身後響起。
「無病!」穆子期和嚴日初回頭,看到大步走過來的季無病,均驚喜地叫了出來。
「哈哈……」一年多不見,三人再次見面,場面自是激動無比。
和季無病摟抱時,穆子期能感受到對方手臂的用力,自己也忍不住加了點力。
「嘿,子期的力氣還是那般大。」季無病拍拍他的背部,兩人分開,他看著穆子期的臉,嚴肅地說道,「我終于知道為何在久別相聚後,友人們會抱在一塊了。」
穆子期咧嘴笑了,他仔細打量季無病,見他身披白色的狐狸毛大氅,里面是藏青色的錦衣長袍,再看他脖子圍著的毛巾,身材顯得修長而不臃腫,容貌依然俊俏,似乎一點都不變。
對比自身的風塵僕僕,穆子期和嚴日初一下子就妒忌了。
三人倒是沒有打鬧,因為穆子期很快就把唐昕拉過來,鄭重向季無病介紹。
大家都是熟人,季無病早已從穆子期的信中了解到情況,所以雙方的態度很是友好。
「進去吧,在這里站著不好。」穆子期摸摸饑腸轆轆的肚子,笑道,「我餓了。」即便事先在信中提過他們大概回來的時間,可他也沒想到季無病會真的出現在這里。
是的,他們即將入住的客棧位于夏國大學附近,是幾年前他們來參加競賽時住過的地方。本來可以住進大學宿舍,可宿舍長期不住人,被子之類的早就被他們寄到相省了,無奈之下,只能花錢來這里住了。
「我算了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們就該到了。放心,客棧里準備有香菇雞絲粥,你們可以吃了再休息。」季無病見到他們很是高興,他還以為自己又白等一天呢。
「辛苦你了。」嚴日初提著行李,眯起眼笑道,「我都說了不用你來接我們,對了,你該不會請假了吧?」季無病在陽城下轄的縣城實習,離這里不是很遠,一天能走個來回。
「我就請了三天,明天你們再不回,我就該回縣城了。」季無病若無其事,挑眉看了嚴日初一眼,「反正我的工作早已完成,年底沒什麼大事,大家都等著放假呢,多請幾天沒關系。」
「就知道炫耀,我和子期在相省那邊可是受了不少苦,幸好現在可以請假回來。」嚴日初轉向唐昕,「是吧?唐姑娘,平福縣可比陽城這邊無趣得多。」
唐昕笑而...不語,她只背著自己的背包,其余行李都是穆子期在拿。而對于穆子期三人的感情,即便早有了解,此時近距離感受到他們打鬧時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感,倒是心有感觸。
老實說,她還真的有些羨慕。一路走來,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學習上,無論是功課還是醫學,都佔據了她的絕大部分的精力。而當她越站越高時,發現同齡的女孩已變得很少,想得到和穆子期三人這種相似的感情,很難了。
「閑話少提,我們是去干活的,又不是去游玩。」大庭廣眾之下,客棧里人來人往的,穆子期不想抱怨,就打斷嚴日初的話茬,「走快點,你提不動行李的話,讓無病幫你。」
「我用得著他幫我?我的行李不重,唉,想買點土產回來都難。」嚴日初努努嘴,自家好友這一身白,讓他提行李?小心把他的衣裳弄髒了。
季無病正為自己幫不上忙而郁悶,見嚴日初似乎暗含蔑視的眼神,心里憋了一口氣。
算了,看在他剛回來的份上,自己就不和他吵了。
于是,在季無病有意的退讓下,嚴日初重逢的狂喜很快就鎮定下來,四人其樂融融地吃完這頓遲來的晚飯。
「這粥真是太好吃了!還有這烏雞湯,味道醇厚鮮美,久違的美味!」嚴日初喝完兩碗湯和兩碗雞絲粥,心滿意足地靠在椅子上,「平福縣街上也有飯館,只是當地人開的,口味總不適合我,他們喜歡加辣椒或花椒,我吃幾頓沒關系,多吃就受不住了,這還不如吃縣衙食堂呢,就算味道不是很好,起碼不辣啊。」
唐昕對此深有同感,她的飲食一向清淡,實在是受不住頓頓吃辣,所幸那邊有部分人是從本土這邊過去的,大家的口味相似,只要不去當地人開的飯館,倒是無妨。
穆子期對此無所謂,他前世在中部地區讀大學,對于辣椒能接受。再者,這一世的老家同樣盛行吃辣。
季無病預定了三間房,在吃過晚飯後,旅途疲憊的他們顧不得敘舊,趕緊回房洗澡,準備休息。
客棧的水房熱水不斷,在里面洗澡不會覺得冷,很適合冬天。
穆子期在門外等她洗完澡,送回房,剛想和她再說幾句話,就見她說道︰「你趕緊去洗澡休息,不對,我看你們今晚估摸著要很晚才睡,你們定會有很多話要聊,咱們後天才回明州府,只是明天要干的事多,記得不要太晚。」
「昕兒,你真善解人意。」穆子期緊盯著她看,被棉襖包裹著的她頭發尚未干透,身上似乎還帶著水汽,皮膚白嫩,眼楮漆黑靈動,再加上走廊的燭光,更顯得嬌美。
清水出芙蓉!他總算是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了。
「咦,我怎麼感覺你越長越好看了?」穆子期有些狐疑,「我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你長得沒現在好看。」
「呆子!」唐昕瞪了他一眼,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生氣,「快去吧,咱們明早見。」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想到也許房間附近會有人听到他說的話,她就趕緊催促道︰「不許胡說八道,還有,記得晚上不要睡太晚。」心里其實美滋滋的。
越張越好看,這不是大家所追求的嗎?唐昕承認自己听到這話時,其實並不生氣。相反,她高興極了。
「嗯,我會的,你也記得早點休息,對了,頭發一定要等干透了才能就寢。」穆子期叮囑道。
唐昕點點頭,探頭左右看了下,見沒有人,就伸手拉拉穆子期的手,用力握了握,很快就放開,道︰「晚安。」
穆子期愣愣地回道︰「晚安。」
唉,女朋友性格多變,時而溫柔羞澀時而大膽嚴肅,讓他有些苦惱,生怕有時候理解不到位。
想是這麼想,穆子期拿衣服下樓洗完澡後,推開季無病的大門時,臉上還是不自覺地帶著笑意。...
房內,季無病和嚴日初各自抱著自己的被子坐在床上聊天,此刻見他推門進來,就不約而同地笑了。
「這快要定親的人就是不一樣,臉上總會露出傻笑,不過我能理解,畢竟都二十歲了,不小了。」季無病嘿嘿一笑。
這話一出,嚴日初就不高興了,本來還帶著笑容的臉立即收斂,嘴巴抿了抿,斜睨著季無病︰「二十歲不小了嗎?」想到這次回來即將要迎來的逼婚橋段,他很是無奈。
明明前兩年他們三個都是單身,一起玩耍得好好的,沒想到一眨眼間,他們一個要成親,一個要定親,速度都比他快。特別是穆子期,不聲不響的,冷不丁就和人家唐昕在一起了,讓他看得眼熱。
他決定了,這次回來,如果可行的話,他一定要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姑娘,不要隨意將就。
反正他不急!嚴日初不自覺地挺了挺胸脯,男人二十歲根本就不大。
穆子期見他們都裹著被子,二話不說,轉身就回房抱來自己的被子,丟在床上後,見自己頭發還濕著,就坐在凳子用毛巾吸水擦拭,一邊說道︰「無病,你如今不要說澄清的話題,阿初對這方面敏感得很,他心里不平衡。」說完哈哈一笑。
季無病見狀,憋住笑,嚴肅地點了點頭︰「我明白。」
「你們胡說,啊,就會欺負我。」嚴日初捶了季無病一下。
季無病還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里,穆子期就眼睜睜地看著兩人幼稚地「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活像五六歲的小娃兒在打鬧,讓他忍俊不禁。
等穆子期頭發擦得差不多了,他隨手把毛巾丟到一邊,二話不說,就立即撲到床上,一邊一個,欲把他們兩人分開。
季無病和嚴日初一起反抗,三人在床上打鬧了一會,耳朵听著床鋪在咯吱咯吱地響,他們這才不甘願地停下來。
這麼一玩鬧,重逢時那激動的心情倒是平復下來了。
穆子期三人各自抱著被子橫躺在床上,開始講述離別後的事情。
「我在衙門內就是做賬,和以前一樣,整天和數字打交道。不過到底不同,環境比在學校復雜得多,要應付的人也多。」季無病的聲音放低,「實習還未結束,我已經下定決心,等有人接手,衙門肯放人,我就立即回學校。我覺得我適合待在研究所,不適合走上仕途。真的,我是這麼想的,和他們交往實在是太痛苦了,一不留神就說錯話。」
「有人欺負你了?」穆子期和嚴日初連忙追問。
「不算欺負,沒有做得那麼明顯,就是覺得人性復雜,凡事要留個心眼,覺得有點累而已。」季無病搖搖頭,「說完我的了,再說說你們自己的吧。」
即使他們經常通信,了解對方的大概情況,可信紙篇幅有限,有些話不能大咧咧地寫出來,所以大家都有詳細了解對方的想法。
「我沒有你這種想法,我以後不是在稅務部打轉,必須到財政部那邊,我覺得自己適合做這個。嘿,我可不想在回學校念書。」嚴日初眼楮望著屋頂,喃喃道,「反正我又不指望當多大的官,無欲則剛,別人應該也不會來惹我。」
「我覺得未來能主政一方挺好的,當然,如果升不上去,我也不強求。」穆子期希望在保全自身和家人的情況下,如果能為百姓做一些好事,那他就覺得很不錯了。
不管怎麼說,在這個世道,身在體制內,安全感還是最大的。
這一晚,不顧旅途的疲憊,三人聊到很晚,到最後,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還在同一張床上睡得七倒八歪,沒有回房。
第二天早上打開房門時,面對唐昕驚異的目光,穆子期慌忙解釋︰「等等,你不要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