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這是他這一世的母親葉氏和奶奶老葉氏出生的家族。
穆子期記得他們因兵災逃走那年, 葉家只剩下大外公一家。奶奶有一兄一弟, 兄長就是他的大外公, 生有二子三女,兩個兒子是嫡出, 三個女兒是庶出, 當他還在老家安寧縣時, 大舅舅生有一子一女,二舅舅生有二子一女。
奶奶的弟弟就是他的親外公, 外公外婆英年早逝, 就只剩下一個女兒,也就是他的母親葉氏,由大外公一家撫養。之後葉、穆兩家做主聯姻,這才有了他。
想當初,他們來到廣南省安定下來後, 除了尋找穆氏族人外, 也一起托人打听葉家人的消息,特別是他實習後, 更是如此。沒想到在他和奶奶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冷不丁從穆子清的來信中知道葉家的消息, 可想而知, 他們的心中是多麼地驚詫而又喜悅了!
「好好好, 老天爺保佑, 總算是找到他們了, 我現在就是閉眼也無憾了!」老葉氏拿著信紙看了好幾遍, 終于確認這個消息的準確性,不由得老淚縱橫,顫抖著聲音說道。
穆子期趕緊扶著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幸好他接到信後就先漏了點信息,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就是防止老葉氏情緒過于激動而導致傷身。現在看來還是有效果的,起碼老葉氏的身體看起來沒事。
老人的年紀越大,一些問題就得注意。
「奶奶!」穆圓圓輕撫著老葉氏的脊背,聞言就叫了一聲,很不贊同,「找到舅公他們是件大喜事,你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
「對對對,是奶奶糊涂了,果果剛這麼一點大小,你和三郎還沒有成親,奶奶是怎麼都不放心的。」老葉氏連連點頭,想到這輩子還能有見到娘家人的一天,心情是極為激動的。
「唉,能有他們的消息奶奶就很高興了,可惜啊,天災人禍,世事無常。」激動過後,她又看了看信紙的內容,嘆了口氣,「這都是命啊。」
老葉氏這輩子經歷的事多,很多時候都能自我調節,慢慢想清楚。盡管如此,她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心里還是不得勁。就好比當初和穆多糧他們團聚,是有喜有悲。
穆子期和穆圓圓對視一眼,兩人也很是無奈。
當初葉家離家是非常倉促的,凌晨的時候縣城被里應外合攻破,葉家作為縣里的商家大戶,簡直就是饑民流民亂兵的肥肉。在沉睡中被驚醒,就算有家丁的拼死保護,事先因為預兆做好了搬家準備,葉家還是那一天中元氣大傷。
等逃出縣城,本來想跑去安寧縣找穆家,畢竟穆懷恩大小也是個官,結果很倒霉地遇到不知是賊是兵的團伙,在慌忙逃脫後,發現離安寧縣很遠了,接著一路輾轉,最終在川省安定下來,葉家剩余的人依靠逃跑時攜帶的金銀,在當地開個店鋪謀生,因為沒有靠山,生意不咸不淡,好在能糊口。
「奶奶,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咱們向前看,以後會越來越好。對了,三郎說等他請到假就帶著二舅舅來看你,算一算,應該是八月或九月就到家。」穆子期忙轉移老葉氏的思緒。到了冬季天氣冷,就不好出門了。
天災人禍的減員真的很可怕,穆家人本來人丁興旺,結果一場逃荒就減員了大半。葉家同樣如此,一家十幾口人,中途病的病,死的死,等找到合適的地方定居後,竟然只剩下葉家大房的大兒子、二房二舅舅夫婦和他們的一兒一女,加起來就這麼五口人,同樣觸目驚心,令人傷感。
「估摸著是八月就到了吧。」老葉氏擦擦眼淚,「好久不見你二舅舅他們,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她和娘家的感情很深,尤其是和她大哥,年輕時她無子能坐穩正房的位置,不止是她和丈夫的感情好,也是娘家得力,時常給她送錢。
「可惜你大外公,好日子沒過幾年就走...了,唉,他都撐到川省了,再等一等,好日子就來了。」她接過穆圓圓遞過來的手帕,又忍不住哭了一場。
「奶奶,別哭了,大外公知道了也傷心。」穆子期算了下年齡,安慰道,「大外公是過了六十歲才走的,他熬過災荒,去世前有子孫在身邊孝順。」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如果是逃荒路上病逝,那才叫淒涼,可能子孫連挖坑的力氣都沒有,萬一運氣不好,連尸身都保不住,不是被野狗野物就是被人吃掉,那才叫尸骨無存。
這種事情他們又不是沒見過,直到現在,偶爾他做夢時還會夢到,依然感到脊背發寒。
這話一說,老葉氏的哭聲頓了頓,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沒多久,她就平息下來,拉著穆子期的手道︰「我這幾天總夢到你爺爺他們,明州府你大爺爺那邊前兩天來信,他們說想盡快回寧安縣竹溝村看一看,那里到底是穆家的祖墳,老祖宗們都葬在那里,現在戰爭平息了,總要回去看一看,要不然大家都不安心。」
穆子期一听,點頭道︰「老家自然是要回的,先前不肯讓大爺爺他們回,主要是不安全,奶奶,你知道的,就算戰爭結束了,路上也不是很安全,土匪路霸之類的可能還有,我就想著等軍隊在老家篩一遍,我們就回去。」
他停頓了下,回想了下最近的工作安排,又道,「這次我也回,不說其他,我娘的尸骨當初放在地窖里,這次回去總要收斂。」至于這一世的生父穆懷恩?那天晚上他太過于憤怒,時間太過于緊急,他撒手不管,這次回去能找到尸骨的話就順便收斂一下,找不到就算了,給他做個墓碑就作罷。
「好好好。」穆子期這麼一說,老葉氏就高興起來,又道,「你大爺爺他們在琢磨著遷祖墳的事,以後我們都在廣南省住下來,老家離得太遠,照看修葺不方便,就想著是不是遷過這邊。」
老家那邊沒有穆氏族人居住,他們怎麼放得下心?誰知道有沒有搞破壞?
「我沒意見,看大爺爺的意思。」穆子期表態道。當初他們逃荒時是有時間準備的,就算沒有準備,以時人的性子,也會背著祖宗的牌位和族譜一起走。穆家同樣如此,大爺爺是族長,他們穆家老祖宗們的牌位和族譜就是他手里保管。
「到時看哪村的風水好就把祠堂修到哪里,要不然分開也行。」穆子期想起上次回明州府,穆多糧拉著他說了一遍又一遍的事,道,「大爺爺現在看開了,覺得我們這一支分出來在清溪村建祠堂沒問題,如今好多家族都和咱們一樣,被朝廷分到各個地方,想找個地方建祠堂,大家都要鬧得不可開交,咱們家可不能那樣。」
「在清溪村好,那里的風水好。」老葉氏連連點頭。
穆子期見她的注意力移開了,暗暗吐了口氣。
于是,在老葉氏的催促下,穆子期二話不說,立即寫信給湖省的同學,想問明老家當地的情況。然後再寫信回明州府,讓大爺爺穆多糧他們稍安勿躁,再等一等,他們才回老家,並讓他們找好風水先生,問清楚遷墳的注意事項。
等忙完後,他回房去看唐昕和女兒,見女兒睡得香甜,就笑道︰「果果老是睡,要不是奶奶說這麼小的孩子是要這樣睡,我還以為她是個懶孩子。」
唐昕含笑地瞪了他一眼,道,「這是常識。」想了想,又問道,「奶奶的情緒如何?」她的身體一直在慢慢恢復,卻沒有達到預期,就準備多坐一段時間的月子,再養一養。不過孩子滿月後,她就時常下地走動,只是沒有外出吹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