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要去服徭役?」老葉氏大吃一驚,今天大家在吃酒席時她都在廚房幫忙,指揮人干活,倒是沒听到什麼徭役的事。
「奶奶不用擔心,我今年剛滿十二歲,未成丁,應該不用去服,我待會就去問一下村長。」穆子期趕緊安撫她。
「那就好,你今晚就去。」老葉氏一想到他的年齡,這才稍稍放松。
「實在要去的話,我就先去干兩天再看,如果忍受不了再花錢免掉。」穆子期頗為郁悶地說道,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看來還得等多一兩年才到發育的高峰期。
「嗯,可不能把身體累壞了。」老葉氏立馬說道,捏捏穆子期的手臂,心疼道,「又瘦了。」
「放心,我心中有數。」穆子期拍拍胸脯。
「如果我沒有分出去就好了。」陳香懊惱地說道。
「你沒分出去,你的宅基地就沒有了。」穆子期白了他一眼,又佯裝抱怨道,「明明挨近村長那里挺好的,你偏要和袁家換。」
「嘿嘿,自己一個人住在村頭,我可不喜歡。」陳香憨憨一笑,「更何況,大郎,我知道你不喜歡袁家。」
穆子期挑挑眉沒有說話,他是不喜歡袁家長輩的偏心眼,也不喜歡袁宏圖表露出來的優越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對方沒有在他們家表露出來,沒有對他指手畫腳,畢竟老葉氏名義上還是一位舉人的妻子呢,盡管他爺爺早已去世,但在袁宏圖這個老童生面前,仍有一定的威懾力。
想到這里,他起身打了個哈欠︰「我先去掃地,三郎,你到咱們房里整理一下床鋪。」他現在和穆子清住在左廂房的一個房間,另一個房間讓給陳香住,反正他也住不了多少天了。
「那我去挑水。」陳香早就注意到廚房里的大水缸空了,趕緊自告奮勇。
「那……那我去喂雞。」穆圓圓細聲細氣地說道,小臉上滿是歡樂。她和瑞珠睡在一間,新房子被她們裝飾得很好看,單是野花就用竹筒裝了好幾束。
不一會兒,幾人就找到自己該做的事,沒有人閑著。
穆子期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淨,再擺好桌椅,見陳香把水挑回來了,忍不住說道︰「我們家還差一口井,去河里挑水到底不方便。」即便河里的水大部分都是山上流下來的,但想到河流的上游應該有人在居住,他們就覺得喝水不大干淨,每次不燒開是不敢直接喝的。
更何況後院的茅廁是簡易沖水式的,這就更需要水了。
「慢慢來,不急。」老葉氏端來一盆洗過菜的水,正拿著水瓢把籬笆里的果樹、草藥、野花澆上一遍,听到他這話就慢吞吞說道。
穆子期想到新家這里只買了三張床,一張八仙桌,四條長凳,一張書桌和兩張椅子,就這樣木質不是很好的家具都花了他二兩銀子,而陳香在廂房那里還是用幾塊石頭搭著木板睡呢。
再想到打一口水井起碼要花上三兩銀子,越發覺得錢不夠用了。
「奶奶,你說咱們這樣節省過日子都覺得錢不夠用,那村里那些幾乎是光著身子來這里的村民,平日里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穆子期吐槽道,有些好奇。
他平日里有空不是在練武就是去劉家或村長家找人聊天,如果不是在路上踫到說幾句,他是不會特意到某個村民家里找人的。
而村里和他一般大的少年,他覺得沒有共同語言。既然如此,他干脆就不勉強自己,有這玩耍的時間他還不如多練幾個字。
「怎麼過?省著過。」老葉氏笑眯眯道,「這是各家的事,奶奶也沒刻意去打听,不過你看看房子就知道了。」
穆子期聞言,想到村里人建的房子,點點頭。是的,他們可以借款七兩,但並不全部把錢用在建房上,他們的房子一般都是泥磚茅屋,最多是在牆根處用上幾塊紅磚,以防下雨時牆根被淋濕,容易倒塌。
就這樣,村里人已經很高興了。當然,和自家的一比較,到底還是差了些,難怪他們今天來喝酒席時,對自家的房子話里話外都帶著酸意呢。
不過讓他覺得高興的是,貌似自家的房子蓋好後,村民們看自己的眼光和以前有所不同,起碼他不會在路上就踫到說他不會種莊稼的人。
當天傍晚,他們把中午剩下沒做的菜炒好,點著油燈,第一次在自家的桌子上吃飯,不用再蹲著,大家都很是興奮,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吃過飯,穆子期就在老葉氏的催促下,徑直來到村長家里,想問清楚服徭役的事。
「朝廷規定未滿十六周歲不必服徭役,不過需要上交五百文錢,如果不想交錢的話,你得去服役,你年紀小,已經年滿十二周歲,不會讓你干重活,最多是幫人跑跑腿,這個不要緊。」郝村長點起蠟燭,翻閱自己手中的資料再次確認了一遍,點頭道,「不過我建議你去,縣里也知曉你們這一批人身體累,所以定下的活兒不會特別重。」
穆子期微微皺眉,無奈道︰「對一個成年男丁而言,活兒可能是不重。」
郝村長一怔,隨即失笑︰「你能寫會算,定能幫上忙。這次服役有工錢領,據說頗為豐厚。」他得到一點小道消息,知道這是朝廷補貼災民的一種方式,工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豐厚。
據說今年上半年,朝廷派到海外的貨船回來了,國庫進賬一大筆。
「我明白了,到時能幫上忙是我的榮幸。」穆子期眼楮一亮,又感激道,「還未感謝村長教導我識字。」
「算不上什麼教導,你早有基礎,咱們大夏的字體听說和大金的俗體字有異曲同工之妙,你學得很快。」郝村長搖搖頭,有個聰明的學生也讓他成就感非常高。
穆子期還是再次感謝,要不是村長的熱心,他現在還不能把自己會寫簡體字的事情表露出來。
接下來,兩人又就即將到來的村長親屬說了幾句,見天色已晚,擔心影響村長休息,穆子期很快就告辭了。
第二天,大家早早起來,睡在新房的感覺就是不一樣,感覺休息都要好上許多,晚上不再有那麼多老鼠在耳邊跳舞了。
鍛煉身體後,穆子期帶著弟弟妹妹復習完功課,剛吃完早飯,就听到村頭那里傳來鐘聲,不由得一驚。
這是村頭的大鐘被敲醒了,看來現在得集合。
大夏的每座村落據說都會有一口大鐘,當鐘聲響起時,就是村民們聚在一起議事的時候。這一點郝村長早早就提醒過,所以現在第一次听到,穆子期等人就明白了。
沒有多說話,穆子期和陳香放下碗筷就往村頭走去,一路上還對好奇的村民解釋緣由。他知道有些村民可能忘記了。
等到了集合地,沒有多久,全村的戶主都來了,所有人中,就屬穆子期的身形最顯眼,村里雖有幾個年紀小的戶主,但他們起碼有陳香那麼大了。
和穆子期預計的一樣,這次郝村長講的就是服徭役的事,他把要求和報酬講完,就任由底下的村民在嗡嗡嗡地討論。
「修路啊,這是好事啊,反正只修咱們村到鎮上的路,修好了也方便自己。」這是大多數人的心聲,至于什麼水利灌溉之類的,他們更是求之不得。
「就是時間不對,我家在建房,一下子少了人,那我家的房子什麼時候能修好?」有些人為自家建房的進度憂心忡忡,他們大都是和別家互相換工的,先忙完一家再到一家,這樣排在後面的人現在就吃虧了。
「怎麼只要一個人去?村長,能不能讓我和我兒子都去?」有人喊道,重點卻放在工錢上。這一天一個壯勞力就可以掙十文錢到十五文錢之間,兩天就能把錢莊的月息掙回來,怎麼看怎麼劃算,要不然他們還得出去打短工呢。
對于一直在花錢的清溪村村民來說,這個工錢並不低,而且還包吃,不用費家里的糧食。
「馮老三,你是想錢想瘋了吧?你家大兒才十五歲呢,你就想帶他服徭役,一個不注意,把身體弄虧多少錢都補不回來。」有人嘲諷道。
「到時得看工地上缺不缺人。」郝村長慢條斯理地揮揮手中的紙張,道,「不是說你想去就去的。」
眾人一听,又圍著郝村長問了一大堆問題,等散開時太陽已經把樹葉上的露水蒸發了。
穆子期回去就扛著鋤頭和穆子清到地里除草,夏天的草瘋長,幾天不見草就差點把苗給蓋住了。如今他家里還沒有什麼農家肥,最多也就是牛糞,攢的還不夠多,這樣的話,當然不能讓草奪去黃豆苗的營養。
他又想到旱地里的荔枝樹,大概是因為他親自到現場挑選,事後又精心養護,那一百棵樹一共活下九十五棵。穆子期看到兩棵樹之間還有一大段間距,經過思考後,在谷雨前後就見縫插針地跟著別人種上花生。
不指望花生的收獲有多少,起碼可以用來榨油,這樣一算,估摸著幾個月都不用買油,能省點還是好的,他還有一大堆東西沒買呢。
第二天,徭役開始了,穆子期戴著草帽、拿著幾竹筒的涼開水,再扛著柴刀就這樣跟著村里人去干活。
到了鎮上才知道,來這里干活的人並不只是清溪村的人,還有隔壁豐收村的,兩個村同樣要走這六里路,且還有縣里和鎮上的人下來看管。
豐收村比他們清溪村的人口多一倍,現場加起來就有上百號人。
縣里來的管事一聲令下,兩個村的村長就吆喝村民開始干活。此時修路並不是修水泥路,大夏還沒有這麼奢侈,現在的水泥都被用來供應水利工程和官道,加上還有各大城市房屋的修建,他們這種村級道路暫時不會用。
穆子期戴上草帽,揮刀把路邊枝葉茂盛的小樹砍掉。他家的柴刀還是很鋒利的,就是比他以前被收繳的砍刀重一些,才揮了十幾下,他就覺得樹木反震得他手臂疼,想了想,先停下來喘口氣。
修路挺費工夫,他們要把整條道路拓寬到能差不多讓兩輛牛車並排走,再把一些溝溝坎坎填平,路邊的排水溝也要挖好,太陡峭的山坡還得挖平一點……這樣一看,旁邊的樹木和灌木叢就顯得無比礙眼了。
穆子期平時覺得這六里地並不長,但現在突然覺得這路也太遠了吧?他才干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汗流浹背,手有點酸軟了。
算了,還是去和陳香換著干,他去挖一會兒水溝。
正當穆子期暗暗做打算時,突然听到郝村長那熟悉的聲音。
「子期,過來這里!」
穆子期轉頭一看,果然看到郝村長在朝自己招呼,見他身邊站著幾個人,他心中不由得一喜。
這邊,縣里的管事問了他幾句,再親自出題考較他後,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不錯,我看你年小體弱,干不了什麼重活,又听郝村長提起你,想到我這里有份活正好適合你做,這樣吧,你就先干個兩天,如果可行我們再談工錢。」從縣里來的人姓木,穆子期听到別人叫他木管事。
「沒問題,木管事,我一定會好好干。」穆子期表情嚴肅,挺起胸膛說道。他也沒問是什麼活,反正有郝村長在身邊,總不會害自己。
他的新工作是記賬。
每天村民的出勤自然有兩個村長負責,他主要的任務是記後勤的帳,因為上百人的村民一天要吃三頓,如此一來,每次要采買的食物就很多。
他每天要跟著後勤的人去市場買菜買糧,回到工地後就得記下今天的花費。
這個活兒很輕松,不就是記個流水賬嗎?要不是後勤采買的人不識字,穆子期覺得根本用不上自己。盡管如此,他還是記得很認真,恨不得把這流水賬做出個花來。
兩天後,他得到了木管事的認可,得以保住這個工作。
不過沒過幾天,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嫩了,人家這是讓他當眼線呢,那木管事似乎生怕後勤的人把錢給貪污了,每天找他去匯報工作。
就算有點點不如意,穆子期對郝村長還是非常感激,心里開始琢磨著事後該如何道謝了。
事後向郝村長打听,穆子期知道後勤的管事是鎮衙門的人後,心中頓時了然。窺一斑而知全豹,夏朝對這些工程的監管還是很嚴格的。
不用出力,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混,三天吃一次肉,饅頭管飽,有時還能趁著職務之便讓碗里多出兩塊肉,穆子期突然覺得自己的服徭役生涯還是很美妙的。
再想到每天十五文錢的工錢,穆子期恨不得這樣干活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八月底,鎮上小學開學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