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一身農村老人最常見的黑色土布衣服,七八成新的樣子,膝蓋和手肘還按現在最常見的方式打了補丁。腳上的鞋子也有兩塊補丁,卻沒有農村老人身上常見的土炕、煙袋和牲口糞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周小安把手從老人手裡抽出來,“伯伯,您能走嗎?您是住附近嗎?山那邊就有生產隊的社員在乾活,要不要我去叫人來?”
老人這才恢復一點,下意識地去褲子口袋掏什麽,應該是找手絹,沒有掏到又去摸上衣口袋,摸了一半好像想起什麽,用衣袖擦了擦臉才開口,“小……姑娘,對不住,嚇著你了,人老了,腿腳不好使,出個門不知道怎麽就摔了。”
是沛州方言,很純正,卻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周小安故意忽略他剛才去掏褲兜、摸上衣口袋的動作,那是穿慣西裝的人習慣性去摸內兜才有的習慣。
“伯伯,您的腳能不能走?我還是去叫人把您送回去吧!”周小安站起來就要走,這位老人出現得太詭異,她還是不要多接觸的好。
老人趕緊叫住她,“小……姑娘!不用!不用!我就是滑了一下,坐下歇歇就好了!不用叫人!”
周小安卻很快地往後退去,“我兩個妹妹去山那邊半天了,我先去看看,伯伯你歇著吧!有事兒喊一聲兒我們就過來了!”
說完就往山上跑去,無論這位老人要幹什麽,他都是故意要接近她的,情況不明,她還是少接觸的好。
老人急得站了起來,往這邊追了好幾步,“姑娘!你等一等!伯伯跟你商量點事兒!”
山坡不怎麽陡,草地上卻有不少石頭,對一位老人來說往上爬真的是挺危險的事,可老人卻非常著急地追了過來,連著踉蹌兩下都沒停下,甚至有些不管不顧了,“你等等!等等!”
周小安想了想還是站住了,卻並沒有走回去扶他,看他還是要往上爬,又有點替他著急,“您別往上走啦!再摔著!哎呀!別動了!就站那說話!再動我走啦!我要走您可追不上我!”
她要跑老人肯定追不上,這家夥爬山跟隻兔子似的,一眨眼就已經躥出老遠了。
老人看她站在陽光下又著急又跺腳的樣子,不知道怎麽又開哭了,而且一邊流眼淚臉上竟然還帶著笑!
周小安更懵了,卻很聰明地不去搭茬,“您叫我幹嘛?腳沒事兒了就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老人臉上還是哭哭笑笑,神經不太正常的樣子,說出的話卻很慈愛,“小……姑娘,我就是在家待憋屈了,想出來走走,看見你特別投緣,你能跟我說幾句話嗎?這邊太陽大,我們去那邊樹蔭下說話吧?”
又怕周小安防備他,趕緊打消她的顧慮,“你去樹蔭下,我站旁邊就行,我有老寒腿,曬曬太陽好。”
周小安看看老人在山坡上站得極其費勁的腿,就這腿腳,十個也追不上她!
又觀察了一下地形,這邊視野非常開闊,除了河邊幾棵大樹周圍都是草地,一目了然,遠遠來個人就能看見。
小山包那邊也確實是梯田,有事兒一嗓子就能喊來幾十名社員。
她想想點了點頭,一點都沒跟老人客氣,“那您就站旁邊曬太陽吧!我馬上要回家了,說不了幾句話的。”所以你趕緊直奔主題!別繞彎子了!
周小安其實也挺好奇,這位老人一看就是專程來找她的,又一副非要跟她接觸的樣子,今天躲過去肯定下次還得來,那就聽聽他要幹嘛好了。
她看看馬上要到正午的太陽,她確實是不能在大太陽下久曬,別人最多曬黑,她曬不黑,卻一曬就發紅,曬狠了還脫皮,又疼又癢非常難受。
周小安照顧老人的腿腳,慢慢走回樹蔭下,對站在樹蔭外的老人笑笑,“您要跟我說什麽?”
老人還是一直盯著她,幾乎是貪婪地看著她,像在看一件丟失多年又失而復得的傳家寶,“小……姑娘,你,你……”
老人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又好像不知道如何開口,結巴了兩句眼淚又下來了,不過這次控制得很快,掃到周小安放在樹蔭下的野菜籃子,終於找到了話題,“你是要回去做玉葉粑粑嗎?這東西放糖放鹽都好吃。”
周小安的野菜籃子裡放了大半籃子的薺菜,還有一小半沛州特有的野菜,叫玉葉菜,搗出汁和到糯米粉裡,蒸好就是玉葉粑粑。
周小安確實是要回去做玉葉粑粑的,她從小就喜歡玉葉菜清香的味道。
這沒什麽好隱瞞的,誰都知道她愛吃這個,周小安點頭,“還是蘸糖好吃,要是包上花生芝麻糖就更好吃了!”
聽她說完,老人的眼淚又洶湧地流下來了,一直點頭,“對,對,還是甜的好吃……”不知道為什麽,竟然開始泣不成聲。
周小安不明所以,她好像沒說什麽特殊的話吧?
老人即使哭也眼睛不離她一下,看她歪頭皺眉都好像看得很享受的樣子,又怕她說要走,趕緊找話題,“山那邊的毛桃林到吃青果子的時候了,你去摘了沒有?”
周小安心裡一動,山那邊有佔滿幾個山頭的毛桃林,還有這一帶所有的山和農田,建國前是一位大地主的, 大地主一直都沒出現,隻交給家裡的管事打理,據說建國後大地主把這些都捐獻給國家了。
三年前農業學大寨,毛桃林被說成不打糧食的資產階級產物,都給砍了修成梯田種麥子了。
可山上灌溉不便,麥子種了兩茬連播下的種子都沒打出來,現在幾座山都荒廢了。
老人很顯然對這一帶很熟悉,連毛桃林現在可以吃青桃子了都清楚,可他卻連毛桃林沒了都不知道,那他熟悉的肯定是很久以前的這裡了。
周小安不動聲色地試探他,“青桃子釀酒也好喝。”
老人聽她說這個趕緊欣喜地接話,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看周小安的目光更加慈愛,還帶著感慨和激動,“對,比青梅酒一點兒不差!很多人都認咱們家……咱們沛州的青桃酒,就是咱們用的是梨花白,這酒太烈,可不能多喝。”
姣姣如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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