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麽小,她懂什麽啊?”
她這麽小,她全都懂。
江南溪每次聽到這種話,都只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丫子,沉默的站在一邊。
然後在睡不著的夜晚裡面,一遍一遍把這些話在胸口裡反覆咀嚼。
好像這一切真的就是她的錯。
得做個乖孩子,這是那些大人交給江南溪的理念,也是這個社會交給江南溪的道理。
在學校裡,乖孩子講的話都比一般人更管用。
最開始有同學欺負她的時候,老師都說:“這只是玩笑,小孩子打鬧一時不注意,南南,你沒必要那麽認真。別往心裡去。”
可是當她變成班上成績最好最聽話的那個小孩時,就算只是和同學發生了小小的矛盾,只要她想辦法讓老師‘不經意’知道這件事,老師都會嚴肅地立刻處理掉。
她是學校的升學保障,是拿獎的招牌。
就算是象牙塔裡,也有既定的生存法則。
江南溪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看透了這件事。
因而就連夏芷言出現的時候,她也保持著這樣的習慣。
偽裝自己,以此圖謀想要的一切,這是江南溪的本能。
盡管對江南溪來說,夏芷言和她遇到過的每個大人都不一樣,甚至那個時候就連夏芷言自己也還不能算上一個大人。
她們手牽手在這社會裡互相支撐著熬過了一天又一天。
江南溪從夏芷言那裡聽說了很多關於媽媽的事情。
夏芷言和江月,也就是江南溪的媽媽相識於一個劇組。
年少出道的夏芷言十歲出頭就已經是劇組裡的小主演了,江月不過是劇組中的武打替身。
但因為她性情豪爽大方,業務能力極強,組內的人都挺喜歡她。
夏芷言和她關系也很好,兩個人情同姐妹。
空下來的時候兩個人還會在在一起探討劇本裡的內容,分析同樣一個武打動作,到底怎麽演出來更好看。
後來二人也算是有緣分,接二連三地在其他劇組裡面碰見了,感情逐漸深厚起來。
那個時候,江月還沒談戀愛,瞧著便是個有一腔熱血,追求夢想來闖蕩娛樂圈的颯爽女孩。
夏芷言以為她的忘年交朋友能夠一直這樣走下去,直到追求到她想要的夢想。
江月卻漸漸開始改變了。
夏芷言是過了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這件事。
江月大著肚子來到她的面前,臉上帶著羞怯且幸福的笑意,告訴她:“夏夏,我要生孩子了,你要有妹妹了。”
夏芷言根本不覺得驚喜,她甚至不知道江月什麽時候談了戀愛。
借機一問才知道,她跟上部劇的導演因戲生情,兩個人沒能結婚,因為導演家裡不同意。
江月戀愛腦上頭,有了孩子便想著先把小孩生下來。
得知這件事後,夏芷言心裡多少是有些生氣的,一是怪江月沒把她當朋友,這事都發生了才來告訴她。因為她是小孩子嗎?所以一直瞞著她?
二來她又覺得江月肚子裡的小家夥來得不是時候,甚至不該來。
她對這小家夥有一種天然的恨意。
後來夏芷言仔細想想,這恨意應當是來源她對自己的厭惡。
因為她在江月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母親的身影。
為了愛情墜入深淵,如出一轍的悲劇。
此事以後,江月甚少再和夏芷言聯系,主要是兩個人再無同頻的話題。
江月眼裡只有孩子和沒名分的老公,夏芷言卻一心想著拍戲。
關系淡得很快,快得讓夏芷言遺憾。
再後來,她漸漸失去了江月的消息,電話不通,上門也找不到人。夏芷言便也放棄了。只是在很多年以後,於社交場合聽人聊天才得知,江月和她那沒名分的老公,早在一場車禍裡沒了性命。
那那個孩子呢?
夏芷言只在她出生後看過一張照片的小女孩,她在哪裡?
夏芷言起初沒打算管這件事,但心裡就是沒由來地牽掛著。她覺得這小女孩和她很像,唯一的區別在於,她的父母似乎是真心相愛,於是變成了一對亡命鴛鴦。而她,只有自私的父親與無能瘋狂的母親。
終於有一天,夏芷言做了決定。
她想去見見這個小孩。
也是因為這個決定,她和江南溪才有了相識相伴的可能。
後來發生的一切,不用夏芷言同她講,江南溪就全都知道了。
她的人生從頭到尾都是一片灰暗,直到名為夏芷言的光照進來。
江南溪決定把自己的坦誠還給夏芷言當禮物。
於是在那些一封又一封的郵件裡面,夏芷言了解到了她未曾看到的關於江南溪的一切。
也因此,她才意識到,她在過去的時間裡真的錯過了許多。
甚至沒有注意到,直到現在,江南溪的心裡都還有一塊未曾補上的空缺與漏洞。
——這個小孩,還陷在乖小孩的怪圈裡沒走出來。
兩個人再見面的時候,是江南溪的高考的前夜。
夏芷言考慮很久,怕突然回家影響她狀態,又怕這麽大一人生節點,她不出現南南覺得遺憾,故而發消息問:“高考前想我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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