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過後再過五日便是齊老夫人六十歲整的壽辰。
永樂侯府也是京都勳貴之家在最前頭排的上名號的, 為了這次老祖宗的整六十壽誕, 齊家正準備大肆操辦一番, 好好熱鬧熱鬧。
而藍淺淺住進侯府也有幾日的工夫了,因著小胖子齊綜之在中間的作用,再加上齊老夫人是真心喜愛四個小傢伙, 因此藍淺淺在永樂侯府混的也算是如魚得水, 至少這幾日裡算是與性子爽利的齊二少夫人周氏混熟了。
這日,周氏想著藍淺淺自到了京都以後都不曾出去過, 於是借著要給齊老夫人準備壽禮的名頭準備帶藍淺淺出去好好逛逛。
按照藍淺淺的強烈請求, 一行人去了醉春風吃當初齊綜之推薦的招牌菜佛跳牆。
周氏作為齊家二少夫人,在醉春風自是有供齊家人專用的雅間,於是一行人在房間坐定, 很快活夥計便手腳利索地將各系菜色一一端上了桌,不光是佛跳牆,其他各色菜肴往桌子上一擺, 藍淺淺聞著那誘人的香味眼睛都有些直了, 她感覺她的嘴是要被越養越刁了, 曾經吃烤的焦炭無味的海貨她都驚為天人, 後來入了凡間, 帶著孩子一路上吃著民間各色小吃,她便覺得自己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再到後來入了侯府吃香喝辣, 如今吃到了更多種類的美食, 藍淺淺覺得真是她魚生一大幸事, 當初偷偷溜出來京都這個決定真是明智!
四個孩子也聳聳鼻子,在對吃這件事情上四個小傢伙倒是一致像極了母親。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很快就被母子五人一掃而空,一旁看著她們吃的周氏笑的眉眼彎彎,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她也算是初步瞭解了這位藍小娘驚人的食量,幾個孩子肖母,小小年紀也是肚量驚人,不過周氏卻不曾鄙夷過,因為她驚訝地發現這說是從東境小漁村出來的母子五人吃相卻是異常的文雅,舉止有禮,就仿佛是受過專門禮儀教導一般。
所以看著她們吃飯其實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這長得精緻漂亮的母子五人飯量大速度快,卻是從不狼狽,斯文有禮,光看看就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很是下飯,因此周氏自己也跟著多吃了一碗,她笑眯眯道「慢慢吃,吃光了咱們再點便是,你們要吃什麼儘管說,今兒個我做東!」
而此時一旁一直在啃雞腿的藍小蝦忽然面色有些古怪,他放下雞腿悄悄附到藍淺淺耳邊,彆扭著小小聲道「阿娘……我想去噓噓……」
藍淺淺認命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抱起多事的小傢伙就往外衝,這小子說風就是雨,要是稍慢了真有尿褲子的風險!
待一番雞飛狗跳從茅房出來後藍淺淺牽著藍小蝦的手往回走,她們的雅間在二樓的最裡側,需要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都是關著門的雅間,走著走著忽然不知哪一個雅間裡傳來如絲如縷的幽怨哭聲。
母子倆都不是一般人,在嘈雜的酒樓裡卻也將這幾乎被淹沒的哭聲聽了出來,藍小蝦外頭看看自己娘親,「咦?阿娘好像有人在哭,是有人在欺負人嗎?」
人聲喧鬧的酒樓裡忽然有細微的哭聲,這事本就有些奇怪,何況這母子倆最是喜歡探究竟的,藍淺淺轉著腦袋左右尋找一陣,而後拉著藍小蝦來到左手邊一件天字號雅間,貓著腰在紙窗戶上戳了個洞,用一直眼睛鬼鬼祟祟地朝裡張望。
房裡有一男一女,男的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穿的倒是冠冕堂皇,只不過那臉卻是歪瓜裂棗,藍淺淺只一眼便不忍再看,將目光移到了女子身上,女子約莫十六七的年紀,頭上別朵小花,粉頰黛眉,風姿綽約,當得起一聲娉婷佳人,只可惜這樣兩個完全不搭的人深情款款地相擁,藍淺淺看得有些眼睛疼。
女子梨花帶雨「徇郎,我如今該如何是好,我無名無分不在乎,只要徇郎的心事想著我的便好,可是我實在不忍讓我們的孩子受無名無分的苦,徇郎這可是你的親骨肉啊!你現在唯一的親骨肉啊!」
男人滿臉心疼將女子揉進懷中,細細安慰「妙娘莫哭,你如今是雙身子,可得仔細身子,別讓我心疼……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和孩子一個名分!隻如今家中的那個病癆鬼還在,你知道的從先帝時起這事就很難辦,稍有不慎我便會惹禍上身,你放心,你且和孩子再稍微忍耐一段時間,那病癆鬼日子不多了,我在暗中籌謀一番,很快等她死了,我無妻無子便可納你進府了!」
……
接著兩人又是一番情意綿綿,藍淺淺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眨眨眼睛,這兩人的話她怎麼有些聽不明白呀!
就是這女的肚裡有了男的的小娃娃,然後女的貌似還不是男人的雌性伴侶,他在想法子把這女的帶回家……等那個病癆鬼死了,男的就無妻無子了……
一團亂麻在她腦中纏繞著,凡人的世界果真是萬分複雜!
她透著小洞滿腦子亂想,而她腳邊藍小蝦有些急了,不停地墊小腳,伸著小腦袋想夠那個偷看的小洞,「阿娘阿娘你看到了什麼快讓蝦兒也看……」
話還未說完,藍小蝦便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提著後衣領給拎了起來。
藍淺淺只一瞬間便察覺到了不對勁,猛地轉頭,便看到自己兒子被一個黑衣男子提溜在手中,小傢伙有些不舒服,四肢在空中胡亂地劃拉。
這年輕男子一襲黑衣面容冷峻,他五官的輪廓猶如被刀鑿一番鋒利,身材高大,一雙幽黑的利目直直朝藍淺淺射來冷厲的光,明明很是英俊的面容,配上他渾身凜冽逼人的氣勢竟然人有幾分膽寒。
藍淺淺乍一見面被他鋒利逼人的氣勢嚇退了三步,回過神來後才給自己壯膽,這就是個普通的凡人雄性!
普通的凡人雄性將手上亂刨的藍小蝦遞到藍淺淺跟前還給她,壓低了嗓子聲音有些暗啞,「有些與小娘子無關的事還是少看少聽為好,以免惹禍上身,殃及了自己年幼無辜的孩子。」說著便伸開手對藍淺淺做了一個請走的手勢。
藍淺淺將藍小蝦抱在懷裡,抬首毫無畏懼地迎上男人氣勢懾人的目光,兩人就這兩互相對視了良久,突然她癟癟嘴聳聳肩轉身就走。
什麼亂七八糟的!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待回到她們自己的雅間後,第二輪佳餚已經擺上了桌,藍淺淺很快就將方才發生的小插曲拋之腦後,埋首美食見大快朵頤,吃飽喝足後跟著周氏帶著孩子一起逛街去了。
很快五日便過去了,到了齊老夫人壽辰的那天。
這天齊家張燈結綵,高朋滿座,幾乎滿京城的權貴都跑來賀壽了,宮裡的兩位貴人雖人未到但禮卻早早地賞賜了下來,彰顯著永樂侯府在天家面前的恩寵。
這些都是侯府和那些個勳貴們關注的事,與藍淺淺無關,就是這壽宴也與她並無相關,這般隆重的大場面下她這般的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罷了,周氏、雲氏還有齊綜之今日都要往來應酬,忙得不可開交自是沒空去在意她。
於是藍淺淺便帶著四個孩子在後花園的小池子邊找了個僻靜無人之處撥水玩。
幾個孩子被娘親勒令今日不能下水嬉戲,於是只好蹲在池子邊上你潑我一把我濺你一身,玩得倒也不亦樂乎,稚嫩興奮的尖叫聲在小池子邊回蕩著。
藍淺淺靠在假山石上,懶洋洋地看著小崽崽們嬉鬧,本是多麼和樂美好的畫面,卻總是無法避免一些不和諧的東西強制闖入,打破這美好的畫面。
「呦,藍小娘這會兒不知會不會落寞,今日侯府上大的壽宴可不是你這東境小漁村來的能見識的,你瞧,與你那般要好的二表嫂和三表哥這時候還不是將你扔在這兒……」
一個素白紗裙的身影自假山那處娉婷嫋嫋地地出現。
藍淺淺不雅地朝天翻個白眼,轉過身打算不再理會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可莫名其妙的女人去不打算放過她,江心兒在秋夜的涼風中輕搖團扇,捂嘴掩笑,「知道為什麼他們這會不帶上你嗎?因為……你、上、不、得、台、面啊!」
藍淺淺都懶得和這女人說話,摸摸鼻子,轉頭看池邊的四個崽崽,見他們越玩越瘋便打算回去以免一不小心暴露什麼不該暴露的,於是她看都沒看江心兒一眼,朝遠處的四個小傢伙招招手,「小崽崽們,我們要回了,今天吃糖酥酪!」
四個小傢伙一聽,也不玩水了呼啦啦圍過來,七嘴八舌地拉著藍淺淺就要往他們的住處走。
見自己被無視的徹底,江心兒頓時惱羞成怒,這會兒這地也沒別的人,她也無需再裝,於是面容頓時有些微微猙獰,尖利著聲音衝藍淺淺喊道「上不得檯面的下賤胚子,合該被男人玩弄拋棄的命……啊啊!」
話還未說完,江心兒只覺腰腹間傳來巨大的衝力,她一下子被推出去老遠,狠狠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渾身骨頭似要散架般的劇痛,痛得她整張臉都扭曲了。
藍淺淺這也才將將回過神來,然後發現動手的不是脾氣活潑的老二,也不是愛鑽研靈術老三,居然是一向最穩重知禮的老大藍小魚!
此時的小傢伙皺著小小的眉毛,如同一頭髮怒的小狼崽,齜著奶牙惡狠狠地盯著遠處地上的江心兒,張開小小的雙手護在他母親身前,奶凶奶凶的,「你這個大壞蛋,不許講我阿娘的壞話,不然我就打洗你!」
藍淺淺那個感動啊,崽子大了,知道心疼親娘了!
江心兒在貼身侍女的攙扶下艱難的起身,精心打理過的髮髻也散亂了,此刻她怒火中燒不停喘著粗氣,踉蹌著衝過來就要伸手打藍小魚,「你個小野種,居然敢推我!」
藍淺淺眼疾手快,隻輕輕一撈就將藍小魚撈進懷裡,輕鬆地避過了猙獰著臉撲過來江心兒,而後反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江心兒臉上,差點將她的臉都打歪了。
這下江心兒是真的理智全無,尖叫一聲就胡亂地朝著母子五人撲過去。
一群孩子敏捷地四下散開,藍淺淺不想和這個女人動真格又不能動用靈術,只是閃避著。
藍小蝦一向小腦子最活躍,他看著阿娘隻躲閃不還手,也知道深海時外祖母耳提面命的話,不能再凡人面前暴露了自己,於是他想,既然自己不能施展一個他最最厲害的笑笑術笑死這個嘴巴臭臭的姨姨,那他就去告訴齊家奶奶,他可知道,這個臭臭姨平日裡最怕齊奶奶了!
這麼一想,藍小蝦立馬對手拉手的妹妹講,「小貝小貝,我們快快去告訴齊奶奶吧,讓齊奶奶來打這個臭臭姨。」
藍小貝眼睛一亮,這真是個好主意,於是兄妹倆手拉手轉身就往齊老夫人的院子方向衝去,而站在一邊的藍小蟹也聽到了,於是急忙跟上。
那邊藍淺淺還將藍小魚抱在懷裡,躲避著江心兒發瘋似的亂撲亂抓,雖不至於被傷到,但一時間她竟也脫不得身。
……
而此時,小花園的小路那邊隱隱有一群男人閒聊著往這邊走來,為首的是個俊美無儔的高大青年,青年一身天青色紋竹長袍,頭束玉冠,面如玉刻,氣度逼人。
旁邊落後兩步的一個中年男子微微彎腰恭敬地對為首的青年道「陛下怎親自過來,何不提前告知微臣,也好讓微臣提前準備恭迎陛下大駕光臨。」
趙元衡無所謂一笑,「這幾日政事繁忙,朕也想出來好好透口氣,正好今日是齊老夫人壽辰,朕便臨時決定來給老夫人賀壽,順道來看看姑母,不必刻意宣揚。」
中年男子永樂侯也是恭敬一笑,既聽得皇帝如此說,便不再多說什麼,指了指前頭,「陛下那處有個小池塘,是去歲新開挖的,拾掇的還算能看,陛下也未見過,不如過去……」
永樂侯話還未說完,在場的所有人便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女子尖利的叫駡「藍淺淺……你這個東境小漁村來的窮賤胚子,還自甘墮落帶著四個父不詳……下賤肮髒的東西……敢打我,我……」
模模糊糊聽不清楚,但趙元衡卻似乎影影約約聽到了藍淺淺三個字,不管是不是巧合,趙元衡隻心中略一思量便皺眉快步往前走去。
他身後的那群人頓覺驚疑,永樂侯和身邊的世子對視一眼,趕緊都跟了上去。
那邊,藍淺淺抱著藍小魚你追我趕,她想脫身,奈何這個女人真是好毅力,不撓到她的臉誓不罷休,嘴裡的話是越罵越難聽,「藍淺淺你這個下賤胚子,與人苟合生下野種,還有臉出來找男人?能與你一道廝混的男人想來也是個下流的醃舎貨,你還想指望找到他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呸,我可得去廟裡好好上柱香,祝願那個下流男人早早地死了,要不然就是個卑賤肮髒的乞丐……」
藍淺淺聽著江心兒的話本是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忽然,她往江心兒背後隨意一瞥,而後眼睛越睜越大,漸漸綻放出異彩的光芒,她再顧不得撲上來的江心兒,手上暗自運了些靈力,狠狠一巴掌將人往往邊上推到,扔下手裡的兒子,朝著前方那越來越近的身影飛奔過去。
趙元衡走近了小池子邊隻遠遠看到有兩個女人在纏鬥,然後,忽然一道暗影刮過,朝他撲面而來。
趙元衡身邊護衛他的侍衛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覺眼前一花,然後有什麼東西便朝皇帝猛撲過去。
藍淺淺飛奔過去,狠狠往上一跳,竄到了趙元衡身上,兩腿纏在趙元衡腰上,抱住以後便死不撒手。
趙元衡眼前一花,下一瞬便身上一沉,他一連倒退了三步才算勉強站穩,然後下意識伸手就接住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命運的重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