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衡手段淩厲, 動作迅速, 不過五日的功夫, 就讓暗衛秘密收集起了那日書房裡有關藍淺淺所講的那些證據, 然後以雷霆般的手段收拾了魏徇。
而在這其中, 魏家有一人起了很大的作用, 魏徇已故的長兄之子、六品驍騎軍校魏靳鋒在這時突然遞了一封長奏摺給趙元衡, 說這些年在親眼看著叔父走入歧途而後逐漸泯滅人性, 因自己懦弱不敢檢舉,如今在這般無奈之下終於決定大義滅親, 向陛下遞上一些他所知曉的內幕證據。
魏靳鋒所遞的證據比趙元衡暗衛查到的都還要詳細,魏徇無子、其夫人久臥病床, 從魏徇豢養外室到外室懷孕,再到魏徇謀劃殺妻迎外室子入門, 其中樁樁件件都被魏靳鋒收集了詳細證據……
甚至魏靳鋒還告發了魏徇的一樁陳年舊案,十七年前,魏徇為謀魏家長子、魏靳鋒之父的家產,暗中勾結土匪在魏靳鋒父母行商路過山腳時將二人殺害!
此言一出, 滿朝皆驚。
趙元衡倒是樂見其成, 看來這魏靳鋒很多年前便在籌謀復仇了,如今正是合適時機,趙元衡要拿魏徇開刀,魏靳鋒便親手遞上了一把更鋒利的刀到趙元衡手中, 兩人互惠互利, 目標一致, 默契達成了合作。
於是,因為有魏靳鋒在,魏徇仗著姚家在吏部的關係賣官鬻爵、侵佔良田、逼奸良家女……林林總總全部都被挖了出來。
趙元衡有意殺雞儆猴,魏徇的案子由他親自主審,恕罪並罰,魏徇被罷免官職、打入天牢,定在半月後問斬,他那個剛迎進門的外室被貶入了賤籍,魏徇所有的家產都被罰沒,而後他又升了魏靳鋒的官職,看起來是要重用的他的樣子。
解決完魏徇的事,趙元衡又趁熱打鐵地料理了姚家,姚開被罷官,因氣之前黃河汜水端治水有功,趙元衡洛河段眼看雨期降至,為了穩定民心,他還算最後留了情面,隻將他罷黜為庶民,並沒有要了他的命。
而後宮中還腫著臉的姚淑妃被貶成了姚寶林,姚忠以管教不嚴之罪被打了三十板子,罰俸一年,緊閉思過半年。
這麼一來,可以說姚忠的面子裡子全都丟光了,曾經盛極一時的姚家,在此之後開始慢慢衰落……
趙元衡這是明晃晃警告朝中那群總想倚老賣老欺他初登帝位的大臣,他手中暗部的眼線遍佈天下,朝中所有人要真細查起來沒一個是乾淨的,不管是出於何種心態,誰再敢上躥下跳地管他後宮的事、在賢妃一事上指手畫腳的話就別怪他不留情面查個你底朝天!
所有人都閉緊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句,因此賢妃大鬧後宮一事最後就這般被輕輕揭過了!
藍淺淺一戰成名,二戰成神,在後宮有一群被她打得下不了床的後妃,在前朝因她而倒黴的魏、姚兩家,於是她在眾人心目中從一個人人鄙視看輕的東境卑賤漁家女一下子成了一個誰都不敢惹的存在。
趙元衡相當滿意這樣的結果,他天昏地暗地忙了五六日,這場君臣之間的角力最終以他大獲全勝而告終。
趙元衡心情非常不錯,他覺得,藍淺淺這個女人簡直是神了,明明是那麼魯莽單純的一個姑娘,卻仿佛是命中帶貴,他想或許他應該再與她坐下來敞開心扉地談一次……
接下來他又在太極宮將自己關了整整一天,在心裡給自己做好了無數建設後,趙元衡懷著歡快愉悅卻帶著忐忑的心情去了朝陽宮,他想他或許可以告訴她後宮的那些個女人其實完全不成問題,他就算是空置了後宮也是可行的,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趙元衡茫然地站在朝陽宮空曠寂靜的寢殿中,手上捏著一張輕飄飄的紙,信紙上是墨蹟糊成一團、狗爬一樣勉強能看清的八個大字——
討厭阿執,我要回家!
趙元衡面無表情死死盯住雙玉,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裡吐出來:「不、見、了?什麼叫作人不見了,為什麼會不見了?」
雙玉跪在趙元衡腳前,整個人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恨不得昏死過去才好,「陛下……陛下恕罪!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怎麼會不見的,昨晚上還和奴婢有說有笑的,一切如常,今日一早起來,奴婢本想進殿來時候娘娘起身,可是……可是娘娘卻不見了,只留下那一張信紙,還有……四位小殿下也都不見了……」
趙元衡手握成拳,在自己的額頭處狠狠敲了幾下,深吐出一口氣,才勉強抑制住了想要爆炸的莫名情緒,聲音瞬間冷至寒冬,「不見了?一個大活人連帶著四個吵吵鬧鬧不懂事的孩子就這麼不見了,你們朝陽宮裡的這些人乾什麼吃的?昨晚上都死了嗎?!」
雙玉嚇得面色慘白,跪在那裡砰砰磕頭請罪,「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都是睡在娘娘寢宮的隔間裡的,平日裡半夜從不敢睡熟就怕娘娘半夜要起夜,可昨天……昨天不知怎麼就忽然睡死了過去,等一覺醒來娘娘和小殿下們就都不見了……」
一旁的劉順見皇帝要吃人的模樣,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開口,「陛下……或許娘娘有只是帶著四位小殿下在宮中某個不起眼的小角落玩去了,她只是與陛下開了個小玩笑,不若奴婢先秘密安排些人手在宮裡悄悄地先找一找……」
趙元衡也不知有沒有在聽,他將手中的紙捏成一團死死握在手裡,指骨泛白,她忽然想起來之前藍淺淺翻箱倒櫃整理包袱的事,懾人的目光倏一下再次抓到雙玉身上,「朕記得,賢妃有一大包她帶進宮來的東西,平日裡還挺寶貝的,有孩子們的衣裳玩物還有一些金銀之類的,那些東西可在?」
雙玉生無可戀地閉上眼睛,面如死灰,「不見了,奴婢已經查看過了,封妃後陛下太后賞賜的那些全部都在,就娘娘進宮時一道帶進來的那些物什都不見了……」
死寂,一陣窒息的死寂……
雙玉和劉順已經在這窒息的沉默中冷汗夾背了,雙玉更是呼吸都有些困難,越到後來,都快要暈厥過去了。
趙元衡緊緊握著掌心的那團紙,茫然四顧,再無意識地抬手摸摸自己左胸膛心口的位置,總有種怪異的空虛之感,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了,四年前藍淺淺失蹤他雖有擔憂、有焦急,但也不是這般難受到說不來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覺得自己體內有一隻不知名的困獸衝破了鉗制即將失控……
趙元衡過了好久好久,才勉強讓自己從紛亂的思緒中抽神回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做回那個沉著睿智的帝王,他看著雙玉沉聲問道:「你再仔細想想,賢妃這幾日可有什麼異常,她說過是麼做過什麼,凡是有任何意思不同尋常的的地方你都細細說來!」
雙玉本就是個聰明人,聽趙元衡這麼一問,她不在只顧著害怕謝罪,冷靜下來細細回想這幾天與賢妃相處時的所有細節。
這麼一想,倒還真讓她想起來一些如今看來有疑竇的地方——這幾日,賢妃沒事就拉著她去玉明池轉悠,也不想從前那般戲水,就繞著玉明池一圈一圈地轉,還問過她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賢妃娘娘問過奴婢,玉明池是否與宮外河流相同……奴婢那時並未多想,如實相告,玉明池是活水湖,池水魚宮外的河道相通,但因怕有待人借機從相通的暗流處潛入皇宮,所以在玉明池往宮牆外引流的湖底暗道下設有千斤暗閘,平日裡都是拉下暗閘的,只有在固定時間會拉起暗閘讓玉明池池水與外河交換水流保證其不便死水……」
這麼一說,雙玉忽然一驚,茅塞頓開,「算算日子,昨晚……昨晚好像就是拉閘換水的日子!」
所以那女人是帶著四個孩子跳入了玉明池,然後通過池底通往宮外的暗流,選在昨晚拉閘日潛水出逃了!
怪不得,這宮中三步一哨五步一崗,葉儉巡邏不間斷,他卻能帶著四個鬧騰的孩子悄無聲息地消失!
趙元衡一直都知道藍淺淺水性好,也知道四個孩子都像了她也個個會水,這傢伙他一直以為是腦子太單純,沒想到竟還能有這樣一份心思!
可是玉明池底下的暗流,在與宮外的交界口拉閘處,為了防止有歹人混進宮,不光有千斤閘,還設有複雜的機關,若不小心觸動,必能取人性命,這自作聰明的傢伙帶著四個孩子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什麼……
趙元衡深深吸了一口冷氣,轉身對劉順吩咐道:「立刻把暗衛天字支負責水下任務組的首領給朕叫來!」
很快便有一群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了玉明池湖底暗流道千斤閘口附近,按著趙元衡的命令,這些人將那裡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番,甚至連整個玉明池第都被他們摸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趙元衡即使鬆了一口氣又是新一陣的咬牙切齒,這說明,那女人帶著孩子們已經順利溜出了宮!現在只希望藍淺淺拖著四個孩子腳程慢,還沒有出城……
他立刻下了命令封鎖城門,只許進不許出,沒有聲張,皆以捉拿秘密要犯為藉口在城中細細搜查開來。
這事是絕對保密的,參與搜查的人除了趙元衡身邊的心腹首領無人知曉,搞得滿京都的人都人心惶惶。
這樣的事能瞞住別人,卻是瞞不住趙元衡的親娘孟太后的。
很快孟太后就知道了藍淺淺帶著四個孩子離宮溜走的事,她那個氣啊!捶胸頓足的,這兩個不著調的父母,自己鬧彆扭,卻還連累了她四個金疙瘩的小金孫孫!
孟太后對著趙元衡哭天抹淚,毫不客氣地拍自己不爭氣的兒子,「你說你……你說你這個做皇帝的做的有什麼用!連自己的媳婦孩子都看不住,哀家生你出來有何用!居然就這麼把人給弄丟了,你……你氣死哀家了,哎呦呦……可憐哀家才剛認回來都還沒揣熱乎的小金孫孫們喲!哀家臉賞秋宴都已經準備好了,就是想在那天把淺淺和四個孩子正是宣告了天下,可你倒好……這叫辦的什麼事,什麼事?!」
趙元衡低著頭任由他親娘又拍又罵,他現在心亂如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發一言。
就聽得孟太后繼續放狠話,「你快把她們找回來,不然哀家都不想再認你這個沒用的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