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力措接過巴吉拿來的卜萬丹,抵到危雲白唇邊,「吃下去。」
藥香四溢,危雲白瞥了眼這顆黑色的藥丸,垂眼,「這是什麼。」
卜萬丹不應該用在他的身上。
烏力措會在征戰大昭時受到一次重傷,那次重傷會讓他生命垂危,這東西應該在那會兒用上,會救他的命。
他是在大昭的哪裡、是被誰傷的這麼重,這些危雲白和系統完全不知道。但是,這東西對烏力措來說必不可少。
烏力措低聲道:「強身健體的小玩意,吃了吧。」
他表情平靜,手裡拿著的好像真的不是什麼珍貴的卜萬丹,而是隨處可見不值得一提的普通藥丸。
如果危雲白沒聽到他先前的那番話,說不定已經信了。
他們身邊的幾個人包括大夫都露出牙疼的表情。
危雲白面色仍然蒼白,嘴唇沒有絲毫血色,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烏力措,拒絕道:「不用了,我已經好了。」
天道的力量安靜下來就是絕好的補藥,危雲白的內部已經健康的不能再健康。
烏力措面色不變,只是將手心藥丸直接掰成兩半。
「不要——」
身邊的人大驚,差點撲了過來。
烏力措不理他們,將碎成兩份的卜萬丹隨手放回藥盒中,放在危雲白手邊,「藥效會散的很快,最多保持五天。」
他手指勾起黏在危雲白額上的一縷頭髮,又屈指輕敲他的額頭,「乖乖吃了,以後這裡就再也不會痛了。」
自從天道的力量降下來之後,他就已經很少頭疼了。
危雲白微微彎著嘴角,「藥力這麼強的『小玩意』?」
「嗯,」烏力措毫不猶豫,「小玩意,本王的身上還有很多。」
他從身後掏出一個瓷瓶,拔開瓶蓋,倒出一粒同樣大小的黑色藥丸,面色如常的扔在自己嘴裡。
卜萬丹被捏碎了,就再也沒有保存的辦法。
巴吉三人懨懨,徹底不抱希望。
烏力措下了馬車,最後扭頭道:「盡快吃藥。」
「危雲白,本王今晚就不和你擠在一個馬車上了,」黑暗遮掩了他的面容,他關上了馬車的門,最後說道:「記得蓋好被子。」
車門關上,徹底阻隔了危雲白的面容和昏黃的燭光。
烏力措手還放在車門上,維持著關上的動作一動不動。
哈賴小聲開口,「大王?」
烏力措放下手轉身,下一秒就背倚著馬車,滑落在地。
他的三個心腹嚇的手足無措,「大、大王?!」
烏力措揚手讓他們噤聲,木裡耳帶頭坐在他身旁,擔憂,「您沒事吧?」
烏力措朝哈賴勾勾手,哈賴趕忙從腰間掛著的一堆藥瓶裡掏出一個,「大王,解藥!」
他把小巧的解藥遞過去,無限唏噓,「還好您身上的那瓶藥毒性不大……」
從沒見過親手吃毒藥的人!
木裡耳眉頭擰著,「大王,您這麼做不對。」
「屬下認為您把危大人看的太重要了……好吧,我不說。」被迫閉嘴,木裡耳嘆口氣,又忍不住說道:「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打下大昭之後呢?您要是想坐上那個位置,就必定不能再這樣下去。」
烏力措吃下藥,望著天上明月,眸色深沉,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與他一板之隔的馬車之內,危雲白吹滅燭光,屈膝靠著車門木板。
氣氛一時沉默,半晌之後,烏力措才壓低聲音道:「木裡耳,你清楚本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木裡耳苦笑,「您是個什麼樣的人?」
「漠北的統治者,是一把尖刀,」烏力措說道:「這把尖刀能對準天下的任何一處角落,它的出現必會引起戰爭。」
「木裡耳,本王的野心從來不小,但本王一旦坐上那個位置,就會產生無盡的乏味,」他低低地笑了,「本王有自信能一統天下,可統一天下之後,這個新生的朝代需要的不再是戰爭,而是長久緩慢的和平。」
木裡耳嘆氣,大王說的對。
無論哪一個認識烏力措的人都明白,磨鈍了銳氣,安心居於一片天地之內,這樣的事和他完全不沾邊。
「本王把西胡交給胡笳管,他幹的很好,本王要的是獨一無二天下至尊,而不是被皇位要求娶上三千佳麗。」
木裡耳的心砰砰地跳著,嘴上卻道:「您還是為了危大人。」
系統下意識的看向危雲白,他的一隻手搭在膝上,另外一隻手拿著藥盒,眼簾垂著,安靜的像是沒聽見。
烏力措沉悶的笑了兩聲,「木裡耳,你懂本王的意思。」
木裡耳心中火熱,又複雜的很,一半是激動亢奮,一半是猶豫不決,半晌之後他才下了決心,乾淨利落地跪在烏力措身前,誠懇道:「我木裡耳起誓,永遠效忠於您。戰爭來臨的時候,我做您的盾牌,您需要的一切珍寶,我都為您擄來,如果我背叛了您,就請您奪去我的一切,並將我扔在最荒蕪的地帶。」
烏力措,「我只有一個要求。」
「您說。」
烏力措看了一眼馬車,「讓你的父皇,給我賜場大婚。」
系統,「!」
他玩真的!
危雲白閉了下眼,隨即打開藥盒,裡面還有一些碎渣,「系統,怎麼能保存它。」
「方法倒是有,但是最多只能延遲到十天,」系統實話實說,「沒有現代的一些設備,手邊也沒什麼可用的東西。」
「夠了。」危雲白說道:「告訴我需要什麼東西,我會找來。」
他側頭看著木板上的花紋,眼中沉沉浮浮,最後沉澱。
空間狹小,只夠他伸直長腿,系統看著他,就覺得周圍逼仄,快要讓人踹不上氣來。
「雲白,」它小小聲,「你想把這個藥留給烏力措嗎?」
「嗯。」平淡的應了一聲。
系統又道:「烏力措只要有想要你陪在他身邊的念頭,天道就不會放我們走人。」
「唉,古代世界的天道,力量果然還是太強了……」
他們兩個都知道,烏力措是不可能有放危雲白離開的想法的。
危雲白握握手,輕聲,「天道。」
這麼不討喜的東西,倒是會選擇人。
翻過三林山要耗費的時間最長,山路崎嶇,捨掉麻煩的馬車後牽馬徒步,木裡耳躲在人群中間,然而直到過了三林山,也沒見有車呼的人前來襲擊。
只怕是車呼自身已經自顧不暇,他手底下的人已經不多,上次為了擄回和怡公主更是傷亡慘重,想必回去的人已經告訴了他「男寵」是誰,就算和怡說出「危雲白」這三個字,車呼也不一定會信,沒準還會以為是木裡耳的化名。
倒是可以將計就計。
翻山越嶺的七日過去,再騎行兩日,就到了西胡邊界。
在他們剛剛下了三林山的時候,車呼的人已經傳回了消息。
他身邊的軍師當即拍桌建議,「首領,終於到了你去見西胡君王的時刻了!」
車呼深以為然。
他帶著人去求見西胡君王,特地壓下和怡公主的消息,情真意切的向西胡君王胡笳表明了北戎要攻打西胡此事。
胡笳眉心一跳,驚慌失措,「此話可真?!」
車呼心底輕蔑,更慷慨激昂道:「烏力措那豎子恬不知恥無惡不作!天下尚且太平,他非非要惹起事端,我車呼看不過去!西胡君王啊,你一定要做好準備,把他斬落刀下!」
胡笳贊同道:「你說的對,他們可是再過兩日會來?」
「正是。」
「那你便過來陪同我吧,」胡笳到底不瞭解烏力措的可怕,胸有成竹道:「我會讓你看到一出精彩的好戲。」
車呼拱手,「車呼必到!」
蠢材。
兩日時間可做的東西很多,西胡君王將皇城的軍隊統領在正殿,就等著敵人的到來。
層層鐵兵圍繞,把殿上的人緊緊保護在內。
外面終於響起了兵戈相觸的聲音。
車呼連同他的下屬們心神一震,俱都站起侷促不安的看往門外。
西胡的君王高坐上位,突然幽幽問道:「車呼,你認罪嗎?」
車呼正聚精會神的盯著外面的動靜,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道:「認什麼罪?」
「認你叛徒之罪,陷害卓古拉首領之罪,愚蠢妄為之罪。」
胡笳的聲音變的陰狠,「無數數不清的罪名,你罄竹難書。」
軍師雞皮疙瘩頓起,「首領,逃!」
車呼冒出一身冷汗,隨即轉身逃往門外,可大殿的門前站滿了手拿長刀利箭的北戎人,他們舉起武器對準車呼,而西胡士兵竟然視而不見!
圈套!圈套!
軍師按住發抖的手,大喊:「擒住西胡君王!」
只要抓住了西胡,那還有一線生機!
該死!
西胡不是大昭的附屬國,怎麼會連同北戎一起!
胡笳冷眼看著他們上前,神情突然一變,恭敬的單膝跪地,右手放於左胸前,「您來了。」
這是北戎最高的禮。
誰來了?
車呼緩緩回頭,烏力措拎著長刀一步步走來。
他身上乾淨的很,未染一滴血液,容貌英俊,怎麼也稱不上可怖二字。
但對被圍在中間的車呼一行人來說,他猶如羅剎!
車呼倉惶後退。
跟在烏力措身後的三人款步進來,正是哈賴巴吉同木裡耳。
車呼看到木裡耳就眼睛一亮,他大喝,「朱裡木,過來我這邊!」
剛說完就回過來神,臉色鐵青。
如果木裡耳是臥底在烏力措那邊,那他說的這一句不止暴露了朱裡木,還徹底絕了自己的後路。
哈賴哈哈大笑,推推木裡耳,「快呢,叛徒車呼讓你去他身邊!」
木裡耳苦笑,「可別在拿我說笑了。」
又看向車呼,正兒八經道:「在下木裡耳,是大王烏力措的心腹,你想必是認錯人了。」
車呼臉色愈加難看,恨恨瞪著木裡耳,「你大膽!」
刀風襲來,身邊的手下人頭落地。
衣服濺上了血,烏力措卻心情愉悅,他逼近車呼,刀尖在地上磨出刺耳可怕的聲音,「車呼,」把人逼到角落,車呼腳底一滑直接跌倒在地,烏力措居高臨下的看他,「你那日讓我活著離開北戎,可有想過有這麼一天。」
車呼嚥了一口唾沫,「老子當年就應該直接殺了你!」
烏力措笑了,「可惜。」
可惜已經晚了。
他眼神冷了下來,手中長刀高高舉起,對準的是車呼的腦袋。
「等等!」
車呼慌亂道:「危雲白?誰是危雲白!你可知道你的父母被烏——」
長刀落下,人頭分離。
車呼到死都沒閉上眼睛。
烏力措轉身在人群中巡視,幾秒後就定住了視線,他扔下手裡的武器,快步走過去,人群分開,露出裡頭的危雲白。
危雲白看著帶著一身濃重血腥味的他,冷靜問道:「他說了我的父母。」
「你聽錯了。」烏力措撫摸著他的臉頰,血液染了上去,「我什麼都沒聽見。」
他看向周圍的人,「你們誰聽到車呼說了父母二字?」
所有人都在劇烈搖頭。
「沒有沒有,車呼有說話嗎?」
「可能我站的遠,我什麼也沒聽見。」
「……我也沒聽見。」
「你看,他們也沒聽見。」
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背在身後的那隻手尾指顫抖,烏力措笑道:「我來帶你見識我的西胡。」
危雲白的眼神瞬間暗了下去。
他享受烏力措同他玩的捉捕遊戲。
卻不喜歡超出掌控的事情。
烏力措瞞著他幹了他不知道的事,而他竟然感到生氣。
他不應該生氣,這微小的脫離掌控的情緒讓他不喜。
只是騙他而已,為什麼要因此產生這種情緒。
他淡淡說道:「系統,我知道怎麼脫離世界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