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的一句吩咐說了下去,助理就準備親自帶著司機趕往麗皇。
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來自麗皇的消息。
保鏢自覺地發來一張照片,並兢兢業業的報告剛剛發生的一切動靜:冉小先生已經主動上前搭話,似乎在邀約共進午餐。
陸北戈看著亮起的屏幕,隨意點開了照片。
也不知道是環境如此還是負責拍照的保鏢換了一個人,這張照片和先前那張完全不同,拍攝的分外清晰,那位蒙面中的敢挖陸北戈牆角的先生也露出了真正的面容。
陸北戈是知道麗皇二樓有室內泳池的。
但不管是他還是任意一位能夠進出麗皇的客人,都不會把視線和時間浪費在平平無奇的二樓之上,麗皇的泳池對他們來說也就是一個必要的擺設罷了。
而保鏢拍攝的這張照片,背景正是清澈藍意的泳池水面。
站在泳池旁的兩人,稍矮的那位是冉樂泳,陸北戈的視線在他身上了了掃過,隨即定在了他身旁人的身上。
白色襯衫,手裡領著黑色衣物袋,手臂修長而線條流暢,被褲子包裹住的長腿筆直有力,他側對著鏡頭,只露出四分之三的側臉,淺色的唇角揚起,似乎同冉樂泳聊的很開心。
下頜的弧度連同裸露的脖頸含蓄而低調,波光反射到他的身上,恰好有一片照射到他的眼角之上。
捲翹的睫毛下就有細長的陰影垂下。
養尊處優掌握著無數人生殺大權的手就在這一片陰影處草草劃過。
助理下樓時,陸家的司機已經停在了正門處,他打開駕駛座坐了上去,「王叔,我們速度要快點了,趁著冉小先生和那位先生還在的時候趕快過去把他們『請』過來。」
司機,「好,我開過來的是0號開頭的車牌,不等紅燈了。」
助理還想接著說什麼,手機鈴聲就突兀響起,那是專門為陸先生設立的鈴聲,助理臉色一變,急忙掏出手機接通,「陸先生。」
陸北戈的聲音從話筒裡面傳出,依舊從容波瀾不驚,「我和你們一起去。」
……
優秀的娛樂中心永遠不缺服務人員。
即便是很少有人踏足的二樓,麗皇也會安排人員固定時間進行消毒和補上新水,池水邊的檯面也要擦拭的猶如一面鏡子,更不用說要求最為嚴格的換衣間與淋浴間。
危雲白簡單的和冉樂泳說了兩句話,就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小朋友,我現在要去換衣服了。」
把人喊下來已經用了不少勇氣了,冉樂泳也不知道自己臉皮竟然還有這麼薄的一天,他左右看看,「我也好久沒下水玩過了,危先生,這麼巧就遇見了,不如咱們一起?」
他說完這句後直接吩咐身後跟著的保鏢,「你們去6208的衣櫃中把我的泳衣拿來。」
保鏢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不動,「冉先生,這不太好。」
是挺含蓄的提醒,可冉樂泳的臉還是騰的一下漲紅了,在危雲白站在身邊的情況下,被保鏢拒絕後的丟臉和氣憤一股腦的衝了上來,平日裡沒有感覺的話現在都如同驚雷,「蠢貨!我說讓你去把我泳衣拿來!」
簡直丟大人了!
而且危先生還看完了全程!
他會怎麼想?
冉樂泳身體僵硬,也不知道該不該轉身,危雲白把不遠處端著果盤過來的服務生叫到跟前,對著保鏢微微一笑,「可以讓麗皇的工作人員去做這件事。」
他說完頓了一下,然後才看向冉樂泳,「你覺得呢?冉小朋友?」
「冉小朋友」四個字從他嘴裡念出來,好像就被披上了一層粉紅色的泡泡。
冉樂泳的臉再次紅了,也不知道是之前的氣憤還是羞惱,「好、好吧。」
隱忍的保鏢朝危雲白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泳池最深處才一米八,能沒過冉樂泳的頭頂,卻對危雲白來說並不礙事,周圍的人連同冉樂泳,才真正知道這個男人看著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卻有著不低的身高。
……
陸北戈坐在後座,林助理從副駕駛座上看車內後視鏡,老闆的側臉冷漠,不能從他臉上看出一丁點的情緒,也就沒法分出陸先生到底為了什麼改變想法。助理在心裡嘆了口氣,隨即說道:「陸先生,還有五分鐘到達麗皇。」
司機一個擺尾將車穩穩停住,禮賓將車門打開,低著頭,「陸先生。」
實則應該叫老闆或者陸總,但上上下下的人跟著叫做「先生」,其他人就有樣學樣,只當做這是陸北戈的怪癖罷了。
陸北戈下車,大步往二樓走去,他步子雖大,但不顯得慌亂,銀灰色的西裝在他走動間不斷的流動著銀色的光,從胸前到兩擺,從大腿到腳腕,每一處都顯出成熟男人低調中的奢華與優雅。
帶路的人得走的更快才能和他拉開距離,「陸先生,您要去二樓的哪處休閒區?」
「我們麗皇的二樓包括羽毛球場和網球場等體育設施,以及包含3D電影院和VR……」
「去泳游館,」助理打斷他,再補充一句,「快點。」
泳池地處偏僻,需要繞過許多道彎彎曲曲的木質走廊,陸北戈一步接著一步,每步之間的距離都似乎一樣的長短,身後的人與他隔開一米的距離,前頭帶路的人更是在兩米之外,讓他遠遠看起來就是聚光燈所在。
終於又過了三分左右,一行人來到了泳游館處,長有四十米以上的室內泳池,被一道擦拭的透明的玻璃與外隔絕。
助理埋頭跟著陸北戈的步伐,卻看到老闆猛的停住了腳步。
見過這位晉江市大財閥的人都會說上一句陸北戈這個人的相貌,最難得的就在於他的眼睛。
與正宗的本國人不同,陸北戈的母親是個擁有外國血統的混血兒,他本人輕易看不出國外的影子,那雙眼睛卻深深的猶如加了上好的墨。
是深到泛著墨綠的顏色。
此時這雙深到猶如能吸收一切光線的眼睛,就定定的注視在泳池之中。
水波泛著室內的光,池中能看出一道飛速滑過的影子,交疊滑動的雙腿帶著剛剛好的力度,黑髮跟著他滑動,從這個角度來看,動作標準的猶如教科書。
他到了深處,就從水中破出來呼吸新鮮空氣,水流從他頭上急速滑下,他的黑髮還綁在腦後,濕淋淋的緊貼著後頸,額前的水珠滑到眉根,再從高挺的鼻樑上滑落。
水清澈,揚起來的水珠更是透明的猶如珍珠。
水只到他的肩膀,池中的人懶懶的摸了把臉,又動作隨意的將額頭上散落的幾縷濕發往後撩到頭頂。
冉樂泳穿著潔白的浴袍,從淺水中起身,大聲問道:「你要不要喝東西?」
玻璃只是簡單的玻璃,隔絕不了這句話,助理連同身後的人恨不得自己在此刻什麼也沒聽見,卻沒聽到陸北戈有任何動靜。
助理勉強壓住聲音的顫抖,「陸先生?」
陸北戈這才收回視線,短短的應了一聲,「嗯?」
陸先生似乎走神了,助理鬆了一口氣。
那也沒必要主動提起讓自己不好過了。
帶路的工作人員將自動門定格在打開的位置,水聲和潮濕的消毒水味就撲面而來:「您請。」
人人都等著陸北戈先動,陸北戈從玻璃門外再往室內看了一眼,隨即邁步走了進來。
站在泳池邊看守冉樂泳的保鏢聽到腳步聲,回頭就被嚇了一跳,「陸先生。」
冉樂泳端著橙色水果汁的手一個不穩,直接大半潑到了自己嶄新的浴袍之上。
危雲白還在水中等著他送來的水,注意到這一幕後,自然而然的將視線放在正不斷靠近的一行人身上。
特立獨行的人,放在哪處都是招人眼球的緊,他這一眼的大半部分,就放在了陸北戈身上。
誰曾想這位大人物,竟然在下一刻扭過了頭,直直與危雲白的目光觸個正著。
冉樂泳顧不上身上黏糊糊的一片,直接轉身迎了上去,「陸先生,你也來這玩?」
他笑起來還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恰好能盛的下兩滴澄瑩的水滴,一邊一個,這是被他母親所誇讚的,「能讓人軟掉心神的利器」。
即使不想承認,但冉樂泳不得不說,在這種場合,惹怒陸北戈,絕對不會有好的下場。
更何況這兒還有被他波及到的完全無辜的危先生。
陸北戈道:「他叫什麼。」
完全不相關的話題,冉樂泳的笑逐漸僵硬,「什麼?」
助理上前一步說道:「陸先生,我這就去問。」
「不必。」
陸北戈調轉路線,往前直行的方向只是腳步一轉,就正對上危雲白的距離。
壞了!
冉樂泳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的拉住陸北戈的衣擺,「陸先生,你聽我解釋。」
陸北戈看著他,似乎默認了給他解釋的機會。
「我之前和您說的同朋友約好了出去玩的地方就是麗皇,」冉樂泳,「但陸先生不要誤會,我與這位先生萍水相逢,甚至都沒有說過什麼話。」
這麼蒼白無力的說辭,說出來只會讓他貽笑大方。
陸北戈卻道:「是嗎?」
冉樂泳大喜,急急點著頭,還想再解釋幾句,拽住陸北戈西裝下擺的手就被陸北戈本人拉下。
「你也該放學回家了。」
助理隨即開口,「冉小先生,您衣服都髒了,不如現在去整理一下?」
面對著別人可以造次,面對陸北戈身邊的林助理冉樂泳卻說不出話了,他看了看眼前的這一圈人,只能應道:「好。」
或許只是他想的太過片面了,陸先生也不是不講道理就動手的人。
更不用說——他是真的不知道危先生的名字。
整個泳池除了他們,竟然沒有一個外人。
陸北戈步伐規律,走到危雲白的身邊,池中的人抬頭看著他,禮貌的說道:「你好。」
即使這一群看上去來意不善的人衣衫整潔,但他卻沒有表露出絲毫的不自在。
助理在心中讚嘆一聲,剛想替陸先生詢問他的名字,就有人提前問了出來。
陸北戈,「你叫什麼。」
他問的慢條斯理,從容不迫,只一雙眼睛深深的盯著危雲白,帶著波光照射出來的墨綠。
危雲白黑色發尾上的水滴滴落,在無人說話的空間裡聲音清晰的嚇人。
又有一顆積累到飽滿的水珠滑到他的睫毛之上,然後分成數瓣,帶的睫毛彎曲,臉上潮濕,水汽隨著話語飄散,更是帶著潮潮的濕氣。
他輕聲道:「我叫危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