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白州身形僵硬,語氣疏離又戒備,春眠想了想之後,這才開口:“七叔,我並無惡意。”
說到這裡,春眠輕抿著唇。
容色豔麗的少女,薄唇輕抿,神色淺愁的模樣,倒是讓趙白州心生猜測。
莫不是,回了趙家之後日子不好過?
可是不好過求上自己這裡也沒用啊。
他就是個沒什麽用處,多年未能再進一步的窮秀才,養活自己一家都費勁,更何況是幫助別人?
春眠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這才握著杯子,指尖微動,似是輕喃道:“七叔,不瞞你說,這是我回揚沙村喝的第一口水。”
趙白州聽完就愣住了。
春眠回趙家村已經三天了,三天前,穿著華服的少女,從村口一路行至趙長山家裡,半個村子的人都看到了。
三天了,連滴水都沒喝,是趙家人刻薄,還是忽略了,或是怎麽樣?
那個抱錯的姑娘在趙家的時候,雖然說日子過的也清貧,但是能吃飽穿暖,怎麽輪到親生的回來了,卻被忽略至此呢?
趙白州心生不滿,只是他自顧不暇,又哪裡還有心思管別人。
所以只是微垂著頭,半晌未言語。
“我今天來也不是跟七叔訴苦的,只是想著,家裡人可能是習慣了跟張小姐相處,所以跟我處不來,而我也確實不太習慣住在家裡,床板太硬,乾草還剌人,柴房的味道也不太好,如今是春日還好,若是到了冬日裡,只靠著一身衣服取暖,怕是過不下去的。”說到這裡,春眠微微一歎。
見趙白州面上若有所思,春眠接著說道:“與其如此,倒不如換個人家生活,我聽趙長山和劉氏說起了七叔無子女的事情,便想著厚著臉皮,上門討個乖巧,想認七叔七嬸為父母。”
聽到春眠這樣說,趙白州猛的抬起頭,眸底有一瞬間的光亮。
趙白州一直無子,他身子單薄,嶽氏的身子也不好,最近幾年甚至一到了冬日裡便需要臥床,要纏綿到春日過後,才會慢慢好轉。
趙白州已經年近不惑,這個年紀還未有子女,想來這輩子也沒什麽指望了。
若是真能過繼一子半女過來的話,確實是好事兒。
但是趙白州也不是什麽歪瓜裂棗來了都要,半點不挑的。
不然揚沙村這麽多孩子,誰家沒個四五六七個,想過繼一個不難。
可是春眠不同,對方長在侯府大院裡,經受過禮儀教導,人品才情應該都可以,只是可惜了是個女娃,而且年紀太大,養不了兩年,便要嫁出去,以後他與妻子膝下,還是空無一人。
光亮不過就是瞬間,便又暗淡了下去。
春眠頓時就明白了趙白州所思所想,知道對方心裡至少是願意,春眠便有底了:“我知自己年歲漸長,就算是如今投身到七叔七嬸膝下,也養不了幾年,七叔也是擔憂這一點。不過我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從前生活在侯門的時候,倒是聽說過幾個高門大院裡不外傳的方子,其中便有調理身體,孕育子嗣的,我過來之後,先為七叔七嬸調理身體,若是不成,那便自梳頭,留在家裡當老姑娘,照顧七叔七嬸。”
聽到春眠這樣說,趙白州猛的抬起了頭,顯然是被春眠的話驚著了。
這年頭,一般的女人可不願意自梳頭留在家裡,畢竟誰不想嫁人找個伴的過日子呢?
春眠能這樣說,
可見其誠意十足。 哪怕她這個誠意,暫時還沒辦法證明,可是春眠面色真誠,語氣又誠懇,趙白州覺得自己其實也不是不能嘗試著信一信的。
“我知七叔今年是想下場的,也知道七叔前兩次考試,都因為身子骨太弱,沒堅持到最後落榜的事情。我手裡也有些方子可以調理七叔的身體,如今距離鄉試還有一段時間,就算不能將七叔調理的像頭牛一樣壯,但是至少能讓七叔堅持到考試結束。”春眠見趙白州已經猶豫心動了,又下了一劑猛藥。
雖說窮秀才,富舉人,但趙白州家裡人口單薄,其實依著他秀才的身份,日子不至於過得太清貧。
可是他情況特殊,七嬸身體一直不好,他兩次考試,都因為身體不好,沒堅持下來,村裡人覺得他運道太差,又多年無子,怕影響了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啟蒙,都不願意找趙白州。
沒了啟蒙收學生的收入來源, 趙白州除了秀才公的福利待遇之外,便只能抄書賺錢,家裡還有嶽氏這個病號,日子可不就艱難了嘛。
趙白州如今憂心的點,一個是嶽氏的身體,一個是他自己的身體。
一旦考中舉人,便有機會為官。
雖然說只是低階小官,但是日子總比現在要好過一些。
哪怕是不為官,舉人的待遇,也要比秀才好太多,到時候福利上去了,日子也便會好過。
但是,沒有一個好的身體,要怎麽樣堅持到考試結束呢?
春眠確實戳在了趙七叔的痛點上了。
再加上,他對春眠也確實頗為欣賞,不僅僅只是因為她養在侯門,規矩禮儀不出錯,還因為春眠今天來見自己這一大膽的行為。
她在發現自己的家裡不靠譜之後,能迅速的為自己謀另外一條生路,可見是個心思慎密,又頗為大膽敢乾的姑娘。
“侄女所求,我需與內子商量一番。”趙白州已經心動,但是他對自己的妻子十分尊重,像是要認養女兒這種大事兒,還需要跟嶽氏商量的。
“我聽見了,明霜有心,你便認下這個孩子吧,我膝下空了這麽多年,倒也想享受一下有閨女的福。”嶽氏在臥房聽的清楚,知道趙白州這樣說就是意動,而嶽氏也止不住的心動,所以此時揚聲說了一句。
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氣息不足,說到最後,聲音又低了下去。
真正讓嶽氏心動的點是,春眠說能幫著趙白州調理身體,讓對方可以堅持到考試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