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開會,正在訓斥手下一個辦事不利的經理, 聽到特殊設定的手機鈴聲,凜然的情緒瞬間收斂。
底下人惴惴不安, 生怕炮火殃及到自己身上, 沒想到一個電話過來,佟總竟然有些……緊張。
眾人面面相覷, 都不敢相信果斷的佟總竟然會露出如此忐忑,甚至於失落的表情。
佟嘉卉手都在顫抖,她不知道白頌打電話給她幹什麽, 但她就是莫名緊張, 手心都出了一層冷汗。
她就像是被釘在那張凳子上, 動彈不得。
佟嘉卉擺擺手,示意所有的人都出去。
趕忙拿起了電話,生怕被掛斷。
電話接通之後, 兩端都是沉默。
佟嘉卉是不敢說話, 而白頌是還沒想好該說什麽。
良久之後, 白頌輕輕一歎:“嘉卉, 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嗎?”
佟嘉卉神色痛苦,好半晌才緩緩開口:“可是我放不下你,頌頌, 你是我的命,沒了你,我會死的,這些年,都是仇恨支撐著我,可現在,我沒了恨,如果再沒有執念的話,我真的會死的。”
白頌輕笑出聲:“不是的,地球離了誰都在轉,人又不是靠執念而活,嘉卉,以後你會遇到更多的事更好的人,慢慢你就放下我了,除了仇恨,這個世界上還有更美好的東西,比如愛。”
佟嘉卉眼淚默默順著眼角流出來,聲音也帶了哭腔,她甚至想通過電話握住白頌的手,但伸手隻握到了一片虛無,就好像抓了一把沙子,努力想要留住她,但越想留下失去的就越快。
佟嘉卉徒勞地抓緊了手機,閉上眼睛低聲呢喃道:“但是,頌頌,沒有執念還有愛,可是我已經失去愛你的資格了。”
沒有你,我的生命就像是一潭死水,哪怕再多的其他都無法填補她內心的空虛,只有她……才能讓自己的黑白的生命重新獲取顏色和生機。
如果用死亡可以換取時間倒轉,她希望可以立刻倒退到她憤然離去的那天晚上,即便只能再活一個小時,那也夠了。
她要狠狠抱住白頌,告訴她。
除了她,她什麽都不要。
告訴白頌,她佟嘉卉真的很愛白頌,非常愛。
就那樣死去吧,死了之後也不會發生她傷害白頌的後續。
但一切都是不可逆轉的,現在的她,是雙手染著白頌鮮血的罪人,是白頌死都不會原諒的人,她怎麽有臉再去說自己愛她。
又是一陣沉默,白頌忽然說道:“嘉卉,我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裡。”
佟嘉卉先是怔愣,第一反應是電話對面的真的是白頌嗎?不會是其他人假扮欺騙自己的吧,可她是絕對不會認錯白頌的聲音的。
難道是白頌被綁架被威脅所以說出這一番話的。
佟嘉卉瞬間思緒完全,但不管怎樣,她蹭的站起來,甚至帶倒了凳子,在眾人震驚見鬼的注視下,電梯都沒時間等,直接跑下了樓。
外面還在下小雨,白頌背對著櫥窗坐著,能看到嫋嫋熱氣蒸騰而上。
近鄉情怯,剛才還拔足狂奔的佟嘉卉驀然站住了。
明明最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可佟嘉卉愣是不敢上前。
但最終還是抵不過見一面就少一面,不見白不見的思想,她咬著牙推開了咖啡館的門,叮叮當當一陣聲響之後,白頌抬起頭來,
咖啡的霧氣模糊了她的面容,但佟嘉卉看出她明顯瘦了不少,但五官柔和。
離開自己,她確實過得挺好。
或者說,非常好。
佟嘉卉隻覺得一陣又一陣酸澀,果然對白頌來說,沒有她,才是最好的。
白頌神情很是平靜,甚至看著她形容蕭索的模樣,就知道她這段時間過得不好,而且是很不好。
佟嘉卉一步一步走到白頌的面前,她渾濁的眼眸在對上白頌眼睛的刹那頓時亮了起來,就好像一條大狗,閃爍著精光。
但她不敢表現出來,生怕引起白頌的厭惡。
白頌心中思緒萬千,她其實也挺無奈的,畢竟佟嘉卉還挺無辜,年少懵懂時喜歡上一個渣滓,但同樣她也不無辜,甚至還有些可惡。
別人分手還能做朋友,和她分手簡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但這一切都是基於她太愛自己了。
對上她渴望甚至於祈求的目光,白頌忍不住有些心軟,抿了抿唇問道:“你沒打傘嗎?”
佟嘉卉的頭髮像是長時間沒有保養似的,有些乾枯發黃,雖然都扎在腦後了,但前額的碎發也不少,一路跑過來,也不知道是被汗水還是被雨水黏在額頭上。
佟嘉卉絲毫不在意,她震驚於白頌竟然還跟自己好好說話,有些受寵若驚。
她小心翼翼拉著凳子,觀察著白頌的表情嘗試著坐下來,白頌咬著下嘴唇,有些無奈:“我又不是豺狼虎豹,有必要這麽怕我嗎?”
佟嘉卉訕訕笑了笑,她是怕,但又不是怕,她怕白頌怕她。
佟嘉卉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像是很久不笑似的,肉皮都有些僵硬。
白頌甚至想說,你要是不想笑就別笑了。
白頌捧著咖啡喝了一口,低斂著眉眼:“嘉卉,其實我一直想說……”
一句話還沒說完,桌子忽然被掀翻,白頌手一抖,咖啡潑了一身,她被燙的瞬間坐了起來,一臉懵逼看著氣勢陡然變了的佟嘉卉。
佟嘉卉對危險格外敏銳,她早就發現附近的氣氛有點怪,但一心掛在白頌的身上,也就沒想那麽多,沒想到也就這麽一下疏忽,差點釀成了大錯。
一輛大貨車直接衝著咖啡館就衝了過來,要不是佟嘉卉反應快,拉著白頌躲在了一邊的櫃台後,兩人現在怕是早就被撞飛了。
稀裡嘩啦,落地窗碎了一地,白頌都已經被嚇蒙了,她傻傻傻地看著警惕瞄著外面的佟嘉卉,下意識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佟嘉卉一把捂住她的嘴,湊到她的耳邊小聲說道:“是嚴家的。”
一定是佟嘉卉之前下手太重,導致嚴家狗急跳牆,白頌知道嚴家這次一定是做足了準備,並且肯定是雇傭了亡命之徒,不弄死佟嘉卉不罷休的那種。
白頌臉色也是一變,她下意識拽緊了佟嘉卉的手。
佟嘉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待會我出去,把車子引開,你趁亂趕緊從後面走。”
白頌看到她臉上難得自然的笑容,心念一動,她一把抓住佟嘉卉的手:“你還會回來嗎?”
佟嘉卉低垂眼簾,她忽然就笑了。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愛。
不是將人困到自己身邊,而是即便不能陪著她,但只要知道她過得好,這樣就好。
佟嘉卉低下頭,親了親白頌的額頭,胸腔中的愛意滿滿當當,從眼睛裡溢出來,她捏了捏白頌的手心;“頌頌,我是真的愛你,只可惜用錯了方式,如果有重新再來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了。”
白頌楞了一下,佟嘉卉已經站起身,眼看著就要跟自己訣別了。
系統此時來湊熱鬧:“頌頌,黑化值降為零,你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
看著大貨車退後,馬上就要再一次衝進來,白頌突然一把拽住佟嘉卉的手,從口袋裡摸出當時佟嘉卉為自己帶上的項鏈。
這項鏈是特製的,扣上之後需要密碼才能打開。
當初自己離開之後,佟嘉卉就將密碼告訴她了。
白頌本來想今天還給她的,不過這也算還了。
她手腳麻利地三兩下將對自己毫不設防,並且心思明顯在大貨車上的佟嘉卉手腕和櫃台的扶手上纏住,摸了摸佟嘉卉的腦袋,輕笑著說道:“嘉卉,其實我騙你的還挺多的。”
她捏了捏佟嘉卉的耳垂,以前她就非常喜歡捏,說耳垂軟的人性格也十分綿軟,很適合結婚。
當初的佟嘉卉羞的滿臉通紅,但還是不可抑製幻想兩人甜蜜蜜的婚後生活。
但此時,佟嘉卉臉色煞白,手腳都在顫抖,她哆嗦著嘴唇:“頌頌,不,你不能,你不能!”
佟嘉卉瘋了一樣地開始掙扎起來,但這項鏈的材質特殊,雖然很細,但尤其結實。
白頌一把拽過從椅背上掉下來的佟嘉卉的外套,披在身上,埋頭猛衝了上去,空氣中傳來一道輕快脆亮的聲音:“嘉卉,還記得我們的紀念日嗎?”
“頌頌!”佟嘉卉抖著手,怎麽都沒法鎮定下來,鏈子又細,怎麽都撥不對密碼。
終於,叮當一聲,鏈子掉落在地上,佟嘉卉瘋狂往前衝,只是剛站起來,咚的一聲,她只看到那輛大貨車一頭撞上了外面的一堵牆。
整面牆都倒了下來,鋼筋水泥將車子頭搗毀的已經看不出原形了,司機趴在方向盤上生死不知。
“頌頌!!!”突然,一道淒厲的慘叫劃破雲霄,撕裂了空氣。
佟嘉卉雙腳一軟,整個人五體投地趴在地上。
那輛車頭,露出一塊黑色的一角,是她的西裝。
“白頌!”佟嘉卉喉頭一甜,一口血淤血吐出來,整個人趴在地上,沒暈,但是也不再動了。
白頌……
頌頌……
這一次,我寧願你是騙我的。
我寧願你不愛我,也不要為了我而死。
頌頌,你讓我怎麽辦?
佟嘉卉眼神一變,陡然爆出前所未有的凶狠和戾氣:“死,你們都給我,死!”
……
很快,警察和救護車高調地趕到。
該死的人都死了,不該死的人也死了,暗中觀察的人早就離開了,只剩下佟嘉卉目光凶狠,五官猙獰地留在原地。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她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
眼前陡然一黑,佟嘉卉踉蹌著站穩,原地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卻發現,萬物都變成了黑白兩色,死氣沉沉。
警察開走肇事車輛的時候,佟嘉卉站在牆邊,聲音嘶啞:“都別動她,別動!”
死寂的嗓音,讓見慣了生離死別的警察都心生寒意。
佟嘉卉不管其他人異樣的目光,慢慢跪下來,伸手去抱早已面目全非的白頌。
你不是想離開我嗎?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我死嗎?
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
你是在折磨我?報復我?是不是?
你想讓我在余生裡都活在痛苦中嗎?
生,不能生。
死,我的命是你給的,我怎麽死?
佟嘉卉緊緊抱著白頌,眼瞳裡掙扎和惶惶交替,雙手顫抖,就連身子都在微微痙攣。
她想要擦拭白頌臉上的鮮血,但卻發現,白頌的五官都有些變形,終於抑製不住情緒,痛苦地嘶嚎出聲。
頌頌,別騙我了,你只是跟我開個玩笑,對不對。
你不會死的,你怎麽會死呢?
她慌亂地想要去堵住從白頌身體裡往外流的血,但傷口太多太大,根本分不清楚血都是從哪裡湧出來的,到最後,就連她的手上,衣服上,也被浸滿了鮮血,整個人就像是泡在血泊中。
一個人的體內究竟能有多少血,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血紅色。
佟嘉卉喉頭哽咽,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嗚嗚嗚發著野獸似的低吼聲。
佟嘉卉緊緊握著白頌軟綿綿的手,艱難地和她十指相扣,漆黑的眼眸裡滿是悲傷,絕望的氣息就像是鍋蓋一般,從天上扣下來,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小姐,您已經破壞現場了,我們需要采證,請您配合我們的……”一個穿著警服的女人,乍然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嚇得心臟都停跳了一瞬間。
那哪裡是人類的眼睛,分明就是深淵!
“不用了。”佟嘉卉雙眼空洞,聲音裡充滿了死氣,她微微收緊手,仿佛再也不會放開似的。
采證就是為了抓到凶手,但她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她也知道,憑借那些人的本事,找一個好的律師,就能完美地替自己脫罪。
但法律是管控不了惡魔的!
眼淚留下來,混合著佟嘉卉臉上的血液,像是在滴血淚似的,佟嘉卉唇角微微上翹,但一點笑意都沒有,就像是一具死屍被操縱著面皮在笑,詭異又可怕,還有些邪肆。
佟嘉卉低下頭,輕輕在白頌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留下一個血的唇印。
她盡量柔軟了聲音,笑著說道:“頌頌,別那麽著急過奈何橋,等我,一定要等我,否則就算拆了閻王殿,我也要找到你,一輩子繼續糾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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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嚴家和佟家莫名同時發生了一場大爆炸,爆炸之後熊熊火焰燒然了三天,大火撲滅之後,無一人生還,全都被燒死了。
不幸中的萬幸,這兩家都在有名的富人別墅區,沒有殃及到其他住戶。
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案件,而是一場惡行的虐殺。
經法醫鑒定,屋子裡的人竟然都是被綁在椅子上,澆灌了汽油之後,活活燒死的。
雖然都已經燒成了火柴棍,根本無暇看出當初的痛苦絕望的表情和掙扎,但只要一想到那樣的畫面,每人心裡同時一陣惡寒。
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做到這樣的真正滅了滿門。
但同時,警察也發現,其中三人失蹤。
嚴家失蹤了嚴渺渺,佟家失蹤了當家人和她的繼母。
不少人編撰了不少跌宕起伏,狗血淋頭的豪門大戲,但警方動用了所有的警力資源,甚至還跨省搜查,都沒有找到這三人。
地球的另一半,穿著風塵,化著低俗妝容的兩人,周旋在各色男人的身邊。
在這裡,不受法律的約束,更不存在道德,碾死人就像是碾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讓人生不如死,呵,那花樣就更多了。
而還有一個失蹤的人,她早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