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持續一年的付款有提到利息,但並非高利,比尋常一年借貸的利息還要低些。
關鍵是,哪有分好多次付錢這樣買東西的?還是用人家送你的東西作抵押。
這麽無恥的提議,很讓卓遠圖歎為觀止,就連在旁侍奉的兩個小廝都忍不了了,一個向左望天,一個向右望天,臉上表情很是精彩。
顧天成其實也有點不好意思,這麽異想天開的辦法,是抵達通州的前一天,袁冬初給他提議的,有個新名詞叫做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雖然是個新名詞,但只看字面,顧天成就知道這是怎麽個意思。
關鍵在於,分期付款有點類似於抵押借貸。
借錢借物,尤其是大宗的,不但要有文書字據,還得有實物抵押。
而他家冬初提出的抵押物,是鴻江船廠送他們的兩條沙船。
那兩條船……原本就是人卓大官人的好嗎?
把人家送的東西,返過來在人家這裡作抵押,再從人家這裡套一艘船回去……
以顧天成臉皮的厚度,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好在他也僅僅是不好意思,雖然被卓遠圖戳穿詢問,雖然也擺出了不好意思的態度,但該說的話,他還能繼續說下去。
“不瞞大官人說,小子也覺著說這事兒有些臉紅。您看,我這不是有難處嘛。這事兒咱規規矩矩的做,如果一年裡,我有哪次還不上分期付款,您一下子就能把三條船都收回來,這其實和抵押沒什麽區別。”
卓遠圖好一陣無語,的確和尋常抵押沒什麽區別。
但這事說出來,就是很不對路、很不講理的樣子。
顧天成很誠懇和卓遠圖對視著,滿臉的事處有因,滿臉的無可奈何,還有滿臉的期待。
卓遠圖終究是沒忍住:“那就這樣吧,你那兩條船的手續都帶著的吧?把手續帶全了,找帳房辦理抵押,我回頭和大管事打招呼。”
不過一條翻新的中型貨船,原本就是尋方便的時候做人情、或者造船局需要時自己用的。
以這種方式賣給很有潛力的顧天成,也是合理的去處。
但是,顧天成又給他來了個烏龍:“這個……我們這次隻來了一艘船,所以隻帶著一艘船的手續。咱先把船買下,另一艘船的抵押手續,我們下趟來時,一定給大官人您送來,您看怎樣?”
“……”卓遠圖第一次對自己的眼力有了深切的懷疑,他看好的這貨,真靠得住嗎?
“什麽都沒有,你做的什麽抵押?!”卓遠圖氣的都忘了自己的年紀和身份,很沒好氣的給了顧天成一句。
“其實有兩條船的……”顧天成再次做出那種很內疚、很誠懇的樣子,就是告訴你:他其實很有誠意,之所以這樣,實在是事出無奈。
這小子真有兩條船,以卓遠圖的地位和身份,也不怕他賴帳,唉,算了,不和這混帳計較!
接著,卓遠圖才問了他比較關心的問題:“看起來,抵押買船是臨時起意的想法吧?遇什麽事了?讓你中途起意,竟打我鴻江船廠的主意?”
見事情有門,顧天成連忙拍馬屁:“大官人果然目光如炬、料事如神,我們還真是中途遇到了事情……”
遇到對路、對自己有善意、真心幫助的人,顧天成的頑劣是另一種表達方式,
有點耍賴、更有點親近。 而且,他也有自信,將來他一定有能力和卓遠圖站在同一高度,有能力回報卓遠圖的善意。
尤其在正經事上,他更是不做隱瞞,把翼陽碼頭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給卓遠圖說了一遍。
“多一條船同行,不但船上人手會多一倍,途中也能多些照應。有突發事件時,不至於孤立無援。”顧天成實話實說。
“這事居然著落在翼陽碼頭了?”卓遠圖沉吟著說道,話裡另有內容。
顧天成連忙追問:“怎麽回事?我們前次從通州離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他早間出來時,還特意安排劉三虎和張二柱,在通州找相熟的人打聽,這段時間通州是否發生了和他們有關的事情。
卓遠圖話裡的意思,好像不用打聽了。
卓遠圖把手中茶盞放下,抹了抹胡須,才慢條斯理的問道:”你在牧良鎮或易水縣,是否惹到過什麽人?”
牧良鎮和易水縣?
顧天成頗感意外,事情的源頭居然在自己那邊?
那裡沒這麽大仇的人吧?
顧天成腦子飛快轉著,逐一過著他熟悉和不熟悉、曾經打過交道、甚至大打出手過的人。
最後得出結論:“應該沒有吧?我通常不接觸心機深沉、睚眥必報的人。即使必須動拳腳棍棒,遇到心地陰暗、難以捉摸的人,我的處理也很謹慎,不會留下後患。”
打架也是要看人的。
大家都是明面上的人,因為互相觸犯利益什麽的,即使是相互性格不合,也可以大打一場或者幾場。
梁子結下,大家謀求事後報復,即使不是明刀明槍,也知道對頭是誰。
但那種表面和你一團和氣、甚至親近有加,卻時刻找機會暗地裡捅刀子的人,遇在顧天成這裡,不動則已,只要動手,就會使盡所有手段,把他壓到再無翻身之力才行。
必要時,直接抹殺的事情也得做。
而這次,通過遠在翼陽的碼頭大哥,做打壓他的事,卻有點讓人費解了。
曾和他過過招的人,哪個有這種能力?
有這種能力的人,又哪裡用這麽費事,直接在牧良鎮動手便可,簡單省事的很呢。
而且,當時翼陽碼頭的手段,也夠狠了。
那是袁冬初處理得當,他也回來得及時。
否則,若真被趙博財得手,把他的船和貨毀去,再把人拘起來,安上個土匪蓄意滋事、擾亂地方安危的罪名,直接發配十年都是有的。
誰和他有這麽大的仇?跑來通州和翼陽這麽遠的對方算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