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回門後的第二日,她便一大早去楊夫人處伺候公婆吃飯。二丫立于案邊,親自執箸布讓飯菜。楊浩也知這是做媳婦的規矩,雖心疼卻也不敢讓她坐下壞了規矩。
二丫知道這是每個兒媳必做的事情,自己又不是公主,不可能例外,且她前生本就是做熟了的,如今揀起來練習幾下,感覺就來了,倒是從容不迫,甚是優雅,一時竟有些樂在其中的意味。
楊夫人見兒媳做足了規矩,布讓起來有禮有節,可見未嫁前倒是很下了工夫練習,不由暗自點頭,且看二丫雖立于一旁侍侯,神情卻頗為愉悅,倒象是發自內心地因孝敬公婆而開心的感覺,舉止嫻雅,令人觀之亦是一種享受,讓楊夫人越發的滿意,待二丫又布過一輪後,也不再執拗于兒媳須全程服侍的規矩,便令她坐下來吃飯。
二丫推辭不過,忙告了罪這才坐下來,楊浩見了終于開始吃第二口飯了。楊夫人雖氣兒子沒出息,倒也不曾難為二丫。
二丫這侍侯公婆用飯的差事,不一過才一天就被侯爺叫停。侯爺最初被兒媳侍候著吃飯,感覺還是很新鮮的,不過看到兒子心疼地吃不下飯的樣子,也覺得有些別扭。
再者,他一個粗魯漢子,還真不知該如何與兒媳相處。對于二丫,他只是覺得長得還行品性不錯,兒子又喜歡,所以不討厭她,卻也說不上有多喜歡。
兒媳不同女兒,遠了不好,親近了更不行,且他過去一年鮮少在家,如今年紀大了,越發享受與妻子相處的時機,以前有兒子在倒也沒什麼,如今卻見兒媳雖出自小戶,可行事卻與世家貴女不相逞讓,又怕在兒媳面前出丑。
于是忠義侯規定︰只晚上在一處吃團圓飯,因禮不可廢,二丫只在最初時布一下菜,就可坐下一起吃了。早中飯則是自各在院里吃。
楊夫人既然對二丫的規矩滿意了,倒也不再執著于讓她親自侍侯,橫豎丫頭婆子一堆,多的是人來侍侯,故也不多說話。楊浩亦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既能承歡父母膝下,又能有與妻子單獨用飯親近的機會。
二丫自然也听從公婆長輩的命令,誰樂意他們一家子樂呵呵吃飯,自己倒象個外人似的,先做了丫頭,再孤零零一個人吃飯,所以心中著實慶幸︰自己果然命好,竟是掉到福窩里了,自此更是盡心侍奉公婆。
真心自然能換得真心,如此忠義侯夫婦更是喜歡這個兒媳,有大家閨秀的行事做派,卻無世家貴女的嬌氣。府中下人皆佩服少夫人的手段,更是不敢小瞧了她去。當然此是後話。
楊浩雖然暫無差事,卻不好日日與二丫廝混在內院,便出去尋那幾個弟兄或者陪同父親在外書房演習兵書武藝。二丫雖不侍奉公婆用飯,她又沒什麼事,倒是時時侍奉在楊夫人身邊,也借此學些管家之法。
此時二丫才發現自己果是夜郎自大,因為管好自己的小家里的十幾口人,便有些沾沾自喜,而楊夫人卻能一邊將最俗套的家務事照管得有條不紊,一邊還能把貴女的清貴悠閑演繹得淋灕盡致,寫字作畫,修花剪草,只把個二丫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人自小的氣質修養不是她人可以隨意效仿的,二丫自認自己是學不來的,不過她倒樂于接近這樣的人物。
嫁進侯府近二十天,二丫的月事照例如期而至。二丫雖然渴望生個孩子,卻也不指望著立馬就有孕,只是想到這世家大族的講究,心中終是有些惴惴。
因為事關子嗣,所以楊夫人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來她不屑于從自己院里塞給兒子丫頭,另一方面,二丫這段時間的努力沒有白費,楊夫人此時已經不是那麼排斥她,所以她也不打算插手這事,只讓常嬤嬤去提醒二丫一聲,不可讓楊浩同房,免得將晦氣過給了他。
二丫得了常嬤嬤的暗示,倒是放下心來,本來她就料到以婆婆的清高,必不會過多插手兒子房中事,而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是不會給楊浩安排什麼通房丫頭之類的。
于是晚上回到房中,楊浩便被二丫問道︰夜里是睡在內間的小塌上,還是睡在外間小床上。
楊浩這才知道原來妻子小日子來了,不能再服侍他,又不好同床共眠,免得過了晦氣給他。
楊浩上過戰場,最艱難時,便是旁邊有死人,都照樣吃飯睡覺,自然不把這個放在心里,因知這個規矩是常嬤嬤特特來囑咐她的,本還嘆息妻子真是傻得可愛,這種事哪是常嬤嬤字面上的意思,不過幸好她不懂得這些,不然又要患得患失,傻人也有傻福。
可再看二丫似笑非笑的表情,這才明白,這位是在故意裝傻呢,楊浩不由上前先摟著親了一口,笑道︰「一個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什麼晦氣事沒見過,我還怕這個!傻子才放著有媳婦的熱被窩,一個人跑去冷冰冰地睡在外面。」
二丫嫣然一笑,說道︰「床鋪我已著人給你鋪下,你是這院里的爺,想睡哪里自然沒人能管得著你,只是如果真有什麼不順當的,可不許賴在我身上,我可是當不起。」
楊浩捏著二丫的臉頰,笑道︰「竟然和我耍心眼,看我不好好教訓你一頓。」
不過,楊浩在那幾夜里可真是不好過,旁邊睡著香噴噴的媳婦,卻動不得踫不得,即便是這樣,他仍是舍不得離了二丫獨自一個人睡在外間。
府中眾人也在期望著這出戲,尤其是小院里的人。楊浩自從成了親後,日日都要用水的,竟是一夜都沒空過,他既已經享受過男女之事的妙事,自然也就打開了某種禁忌,少夫人既然不能侍候,自然就要按大家子的規矩安排通房,然最終竟是這個結果,少夫人果真是好手段。
這通房的人選們也都各自歇了那口氣。萬兒自不必說,早就沒了這個心思;小青本就是認了命的,只一心听主子的吩咐,所以並不敢有什麼妄想,這也是楊浩較信任她的原因。小紅初時倒還有個爭榮夸耀的心,可如今看少夫人也是好妒的,況又籠絡了公子的心,自己眼看著又到年紀了,倒是老老實實當差,落個清白身子好嫁人。
這日二丫帶著丫頭們去楊夫人處說話,卻見楊夫人正歪在小塌上,听家里的幾個婆子在那里說些東家長李家短的。二丫倒是沒想到清高如斯的婆婆也愛听這些個三姑六婆的事。
楊夫人早就看出二丫的心思,笑道︰「女子以貞靜為主,不听閑言碎語,我今日听她們說些市井傳聞解解悶,沒想到竟被你捉了個正著,倒是沒給你們小共做出個好樣子來。」
二丫忙站起來道不敢,又笑道︰「雖說女子要安守門戶不許傳些市井閑言,不過亦是要視情況而論。未出閣的小姐,必然是天真爛漫之人,自然不該听些閑言以免移了性情。年輕媳婦要學做妻子的規矩,自然也不該听這些。然當家主母,卻要多听些的,所謂無風不起浪,必要有些影兒才會傳得人人皆知,若是知道這些,未免不知不覺中就觸了人的痛腳!」
楊夫人笑道︰「只道你是個老實的,沒想到也是個嘴甜的,給我貼了一臉的金,倒是讓人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你有句話倒是說得對了,這些傳聞,有時權當樂子听了,有時則要做為警示。」
二丫見婆婆高興,忙借機提起當日的閨中好友劉芳,說道如今已近半年未見了,如今她又生了兒子,自己已然成家,倒是該派人去看看才是,又準備送些禮物,特來請婆婆幫著過過目。
這個兒媳真是讓人沒話說,家里的事無論大小,都不輕易做主,事事明明白白回了,若以為她是個不會拿主意的,卻也不是,楊夫人搖頭笑道︰「這些事你自己看著辦就行,我瞧你行事倒是個有分寸的,不必如此小心。只是不是什麼太大的事,只管去做,誰也不能說自己做的就是最好的!」
二丫忙笑道︰「兒媳到底年輕沒經過事,有您幫著把關,這心里頭才踏實!」
楊夫人笑道︰「油嘴滑舌!那個劉芳倒是個有福的,這才嫁過去一年,就生了個兒子,你倒真該多和她走動走動,也沾沾她的福氣,給楊家早早添丁。」
二丫只得訕訕笑了笑。楊夫人又道︰「說不定下個月你就能見到她呢。」
看著二丫驚奇的樣子,楊夫人笑道︰「去年又是災又是兵的,後來又來了個成王,年景不好,大家子也不願辦這喜事,怕不吉利,這不都積攢到今年了!這接下來的幾個月有好幾家要娶親呢,下個月川陽侯府的二公子成親,已經下了請帖,又是她的本家。我是不耐煩去的,你做新媳婦也有一個多月了,倒是可以去走動走動!」
其實官宦世家不願在去年成親,除了楊夫人所說的理由外,還有一點就是因為災情嚴重,宮里都縮減了開支,聖上又動員朝中諸臣捐錢捐糧,誰舍得自掏腰包,不過是敷衍一下罷了。如果此時嫁娶太過鋪張,又怕招來別人的非議。現在好了,有楊家做了出頭鳥,他們也就放開了膽子開始辦喜事。
楊夫人本不愛湊合這種事,不過因為當日楊浩娶親時,有些頭臉的人家都親自送上賀禮,原本也可以只送上賀禮,別人也不敢說什麼,可考慮到兒媳對這京城上層一抹黑,倒是該去見識一番,況且她又與川陽侯府有些交往。
不提二丫听了如何心花怒放,只說此時玉真山上又迎來了奉聖意探視李淑妍的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