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字上的文字,正是昨日他兒子說服浚水營兩萬五千名士卒時所說提到的那句話,一句讓至今回想起來猶感覺熱血沸騰的話。
『不賠款、不納貢、不割地、不和親,皇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童憲,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良久,魏天子感慨地問道。
從旁,大太監童憲聞言躬了躬身子,仿佛無視了魏天子兩鬢已逐漸出現的斑白,含笑說道:“可老奴覺得,陛下今日卻是精神抖擻啊……”
“呵呵呵。”魏天子微笑著點了點頭,感慨地說道:“當真是很神奇……朕瞧著這段文字,猛然感覺自己年輕許多……”
童憲含笑不語。
“裱起來,就掛在這垂拱殿。”魏天子鄭重地說道:“無論十年、二十年,都不許有人摘下來!”
『……』
童憲微微一驚,要知道這垂拱殿可是歷代天子處理國政的地方,魏天子指定將這幅字裱好掛在殿內,儼然是準備將這句話流傳下去,奉為祖訓。
“是。”童憲恭恭敬敬地卷起龍案上紙張,交給身後的小太監,低聲道:“送到工部,令匠臣們仔細裱好,再呈於此殿。”
“是。”小太監低了低頭,接過紙卷離開了。
而此時,垂拱殿外又走出一名小太監,低頭行禮稟告道:“啟稟陛下,八殿下……唔,不,肅王殿下求見,說是懇請與陛下進行一場『男人與男人』的對話。”
“哦?”魏天子好笑地聽著那新奇的說辭,笑罵道:“一個十四歲的孺子,妄談什麽男人與男人的對話……”說著,他沉思了片刻,點點頭說道:“準,宣他進來。”
不多時,八皇子趙弘潤便邁步從殿外走了進來。
或者說,是肅王。
走入殿內,趙弘潤朝著天子拱手下拜行了一記大禮。
此時殿內,除了最近告病的中書令何相敘外,仍有大太監童憲與中書左右丞藺玉陽、虞子啟二人,雖然他們並不完全明白何謂『男人與男人的對話』,但亦識趣地陸續起身離開垂拱殿,給天子與肅王留出單獨談話的空間。
盯……
盯……
父子兒子對視了良久,誰也沒有開口。
良久,趙弘潤開口道:“父皇,此番是皇兒贏了吧?”
“不,你還沒有贏。”魏天子微微一笑,搖頭說道。
雖然他心中早已在昨日就承認了這一輪的負事,但是當著自己兒子的面,做老子的又豈肯親口認輸?
不過對此,趙弘潤並不感覺意外,淡定地說道:“父皇認為皇兒不能戰勝潁水郡的楚軍麽?”
倘若是在以往,魏天子很難想象一個十四歲的孺子竟誇口要戰勝令整個大魏都為之忌憚的楚軍,可是在經過昨日浚水營的事後,魏天子倒是對眼前這個兒子充滿了信心。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不會親口認輸:“還未打,你又如何肯定你一定能贏?”
“誒?我以為父皇會站在我這邊的呢……畢竟這一仗或許關乎著我大魏的興衰存亡喲。”趙弘潤眨了眨眼睛,調侃道。
“……”魏天子頓時啞然。
之後,垂拱殿內又再次安靜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魏天子這才長長歎了口氣,首次以根本不符合他天子身份的口吻輕聲說道:“弘潤,
你一定要親自去麽?” 趙弘潤的心微微一顫,有些驚詫地望著魏天子,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父皇用如此“軟弱”的口吻跟他說話,在以往,從來都是居高臨下式的命令口吻。
想了想,趙弘潤鄭重地說道:“既然皇兒提出了『皇子守國門』,那麽便不能自打嘴巴……相信皇兒親赴戰場,必能使前線的兵將們士氣大增。再者,此事關系到玉瓏皇姐,關系到整個大魏……皇兒並不能做到完完全全地信任某個人或某些人,因此,皇兒非去不可。皇兒要用自己的眼睛,洞察整個戰場,是我大魏的軍隊不至於踏錯,使國運陷於危難。”
魏天子深思了片刻,問道:“你是希望朕給你指揮前方軍隊的權利麽?”
“不,皇兒只要小小一個監軍就足夠。”
“小小一個監軍?”魏天子哭笑不得地望著趙弘潤,沒好氣說道:“你知道朕不可能給你的。……戰場並非兒戲,而國與國之間的征戰,那更是關系著國家興衰存亡……”
“所以,皇兒退而求其次,只要求父皇允諾一件事。”
“什麽事?”
“無條件讓前線的將領們聽從皇兒的指令,就三次!”
“唔……”魏天子聞言不由地沉思起來。
雖然他逐漸意識到,眼前這個兒子多半深藏著驚世駭俗的才識,因此屢屢讓他大為吃驚。
可問題是兩國征戰終歸是關系著整個國家興衰存亡的大事,豈能托付於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孺子手中?萬一他一意孤行將整個大魏推向了滅亡呢?
因此,無論是監軍還是指揮權,魏天子都是不可能交給眼前這個兒子的,畢竟在他看來,他的兒子趙弘潤即便再怎麽有才華,也不可能會比前線經驗豐富的老將更懂得用兵。
不過若是絲毫不給權限,那麽趙弘潤到了前線就根本沒有發言權,或許前線的將軍們會因為他肅王的身份給予尊重,但絕不可能聽從他的命令。如此一來,這個兒子的聰慧才智就絲毫沒有用武之地。
這樣想想,給予這個兒子三次無條件命令前方將領的權限,或許是最適合的。
因為如果趙弘潤當真在兵法上也有建樹的話,三次機會已經足以讓前線的將領們認識到這位肅王的本領;反過來說,若是這個兒子在兵法上其實一竅不通,那麽,三次失利,大魏也不是不能承受。
畢竟迄今為止,大魏在潁水的戰場可謂是屢戰屢敗,城池丟了好幾座,也不差這三次了。
“好!朕就給你三次無條件命令前線將領的機會!……記住,只有三次!”
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天子提筆在龍案上的紙上寫下了這段話,還鄭重地蓋上了他的私印與國之玉璽。
相信憑這張東西,趙弘潤便可隨意調動前線的軍隊,或者是前往前線支援的浚水營的士卒。
“拿著吧,貼身收好。”
“多謝,父皇。”趙弘潤拱手拜了拜。
魏天子的意思他聽得很明白,無非就是給予三次機會,讓他去折服前線的將領們,三次機會乾得好,那麽那些將領自然會繼續聽從他的指揮,若是乾的不好,那就滾蛋,再沒有資格插手前線的戰事。
送出了這份聖諭,已明知無法再改變自己兒子心中想法的大魏天子反而覺得輕松了許多,笑著說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男人與男人的對話?”
“哦,這件事皇兒還未開口呢。”說著,趙弘潤徐徐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父皇,若是此次皇兒不辱使命,成功擊退了進犯的楚軍,懇請父皇日後莫要再逼迫玉瓏皇姐……她不想嫁,父皇不許逼!”
“……”魏天子聞言眯了眯雙目,皺眉望著趙弘潤。
此時此刻,只要魏天子一點頭,那麽,玉瓏公主便能擁有前所未有的待遇,一個從來沒有任何一位大魏公主能享有的婚姻自由。
忽然,魏天子臉上露出了幾許讓趙弘潤看不懂的笑容:“好!朕就依你!”
『真的答應了?』
趙弘潤心中湧出難以言喻的喜悅,罕見地說了一番他父皇的好話,比如英明神武之類的,哄得魏天子開懷大笑。
可是等到趙弘潤心滿意足地離開之後,魏天子臉上的笑容卻徐徐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淡淡笑意。
『一個蘇姑娘,一個玉瓏……看來日後倒是不用怕這劣子不聽話了……』
魏天子臉上的笑意,儼然有些高深莫測的意味。
這時,大太監童憲可能是看到趙弘潤從殿內走出,適時地走了進來,低聲稟告道:“陛下,燕王殿下入宮了,此刻正奔垂拱殿而來。”
“弘疆?”魏天子正喜悅在他已經拿捏住了八兒子的弱點中,聞言不由地一愣。
因為已出閣的皇子,若沒有要緊事是一般是不會來垂拱殿的,畢竟他的兒子不是每一個都是趙弘潤那種根本不怕被其父皇厭惡的家夥。
不多時,趙弘潤的四哥,燕王弘疆便出現在了垂拱殿前。
“父皇,皇兒懇請外調南燕。”
還沒等天子開口詢問來意,燕王弘疆便自行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南燕?”魏天子的面色微微一變,表情著實有些錯愕。
『此時外調南燕,這豈不是……等同於放棄了皇位?』
大太監童憲亦是詫異地瞧著這位燕王。
“你要去南燕?”天子驚詫地望著燕王弘疆:“為何?”
只見燕王弘疆莊重地行了一個軍中禮節,鄭重地說道:“因為南燕,亦是我大魏的國門,而皇兒乃是燕王,義不容辭!”
“你打算幫弘潤一把?”魏天子有些吃驚,因為據他所知,燕王弘疆對肅王弘潤可是一向有偏見的,誰叫當初趙弘潤還是皇子的時候,為了逼迫天子允許他出宮,就去騷擾后宮呢,而那些被騷擾的后宮妃子中,便有燕王弘疆的生母。
如此也難怪燕王弘疆對趙弘潤心存偏見,可沒想到這會兒,弘疆竟打算出手幫他的兄弟一把。
魏天子正要開口詢問,忽然又有一名小太監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低聲稟告道:“陛下,六殿下求見。”
『弘昭?……今日這是怎麽了?』
連續三名兒子的求見,讓魏天子有種莫名的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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