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十幾天的時間裡,其實趙弘潤也沒有閑著,雖然看似好像每天啥事也沒有做,但實際上,他卻是密切關注著鄢陵城的情況與鄢水對岸楚軍的動靜。
同時,他也在考量那六名目前決定著鄢陵大小事務的文武官員。
如今的鄢陵,城內事務由縣令裴瞻,原臨潁縣令趙準以及原西華縣令徐宥之三人主持,而在軍事上,則由鄢陵武尉陳適充當“大將”,原臨潁武尉王述、與原西華武尉馬彰擔任副職。
不誇張地說,眼下的鄢陵儼然好比是吸收了臨潁、西華兩地的地方文武官員,因此哪怕鄢陵湧入了數萬難免,這集三縣之地的官員們也能騰出手來處理各項事務。
也正因為這樣,十幾日觀察的結果讓趙弘潤不由地有些感慨:大魏對於地方文武官員的任命,果然是有其獨到之處的,但凡能坐上地方縣文武一把手位置的官員,果然是有些本事。
比如鄢陵縣令裴瞻,就將如今的鄢陵城安排地井井有條,安撫難民的工作也做得很及時,並沒有引起難民與鄢陵本地民戶的矛盾。
而相比之下,更為出彩的恐怕還得數鄢陵武尉陳適。
經過趙弘潤仔細的觀察,他發現這陳適或許並不是一位擅長打仗的將領,雖然據說個人武藝不錯。
但是,這陳適勝在做事非常仔細,他在鄢水南岸安排了詳密的盯梢人馬,尤其是晚上,嚴防著南岸的楚軍趁著天黑強渡鄢水。
更值得推崇的是,如今鄢陵城內的軍隊,施行著“兵不卸甲”的策略,時刻準備著出城馳援鄢水防線,如此也難怪楚軍明明兵力遠超鄢陵,但是至今卻仍未佔到什麽便宜。
說起來,這十日裡楚軍也曾對鄢水發動過一次造橋強渡鄢水的戰事,但是在陳適、王述、馬彰三員武尉帶兵阻擊下,楚軍最終竟沒能順利地打造橋梁,反而折損了不少兵力。
當然了,在觀察中趙弘潤也注意到了陳適所暴露出來的弱點,或者說不足的地方,因為此人根本沒有想過反攻,只是被動地防守,這在趙弘潤看來並不可取。
俗話說得好,久守必失,僅僅只有萬余兵丁的鄢陵,能在鄢水對岸六萬楚軍先鋒面前守多久?
一旦楚軍結束了收刮鄢水以南的魏國縣城、村莊的財富,正式對鄢陵發動攻擊,恐怕就不是如今這幅和諧局面了。
哪怕是防守,也始終要堅守著一顆伺機主動出擊的心,這才是趙弘潤一貫所奉行的防守之道。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那陳適並不能使趙弘潤完全滿意,但趙弘潤亦沒有放棄招攬此人,或者說,說服此人信任他的心思。
遺憾的是,由於他年紀的限制,那陳適始終抱持著不怎麽信任他的態度,哪怕趙弘潤有幾次隱晦地提起兵權交割的事宜,那陳適也頻頻裝作沒有聽到。
三兩次之後,趙弘潤索性也就不再費心了,反正他有魏天子的承諾,可以有三次機會無條件命令地方官員按照他的指令行事,目前還有兩次。
在洪德十六年十月二十日這一日,趙弘潤將裴瞻、趙準、徐宥之、陳適、王述、馬彰這六名如今商議決定著鄢陵內外大小事務的文官與武將們叫到了他暫住的屋子。
一來是趙弘潤估算時日,五營大將軍百裡跋與他的浚水營應該已結束了在蔡河築造水壩之事,正在趕來鄢陵的途中;二來,對岸的楚軍由於暫時受阻於鄢水的關系,
遂開始侵犯鄢水南岸上下遊。 上遊是臨潁、下遊是西華,雖說兩地的縣令與武尉們已經提前將縣城內的百姓轉移到了鄢陵,但問題是,兩地並非是所有的百姓都居住在縣城,仍然有著不少村落由於各種原因,還住在他們的村子裡,而如今,這些人正遭受著楚軍的殘害。
因此,趙弘潤需要設法讓鄢水對岸的楚軍,再一次將注意力投到鄢陵這邊來。
“殿下,六位大人到了。”
宗衛沈彧低聲在趙弘潤耳邊提醒了一句。
趙弘潤抬起頭來,正巧瞧見裴瞻、趙準、徐宥之、陳適、王述、馬彰六人從屋外走進來。
“諸位,請坐。”
趙弘潤招呼著他們六人就座。
裴瞻、趙準、徐宥之、陳適、王述、馬彰六人對視一眼,默默地在屋內的椅子上坐下了,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因為他們並不清楚趙弘潤這次召見他們究竟出於什麽用意,再者,他們也清楚趙弘潤曾幾次暗示陳適交出兵權,只是後者沒有理會而已。
似乎是看到了這六人臉上的凝重之色,趙弘潤笑著說道:“諸位大人不必如此拘束,事實上這些日子幾位大人做得相當出色,本王會如實上報朝廷,日後朝廷必有重賞。”
裴瞻終歸是鄢陵的縣撫,鄢陵地域內名副其實的一把手,見其余同僚緘口不言,他隻好主動接上趙弘潤的話。畢竟,總不能讓這位肅王殿下冷場不是?
“肅王殿下言重了,我等身為大魏官員,理當為國分憂、為陛下分憂……不知,肅王殿下今日召見我等所為何事?”
“隻為一件事。”趙弘潤環視了一眼眾人,面色自若地說道:“從即日起,本王將接管鄢陵!”
他的一句話,讓在座的六名文武官員面色大變。
『這位肅王……終於要奪權了?』
他們心中暗暗震驚。
不等眉頭大皺的陳適開口,鄢陵縣令裴瞻首先開口委婉地說道:“肅王殿下,遵照朝廷頒發的那份文書……肅王殿下似乎並不能這樣做。”
“朝廷?”趙弘潤微微笑了笑,從懷中取出魏天子禦筆所寫的聖諭,淡淡說道:“本王有父皇的允諾!”
裴瞻聞言面色一緊,連忙起身上前,恭敬接過趙弘潤手中的聖諭,攤開仔細觀瞧。
果然,聖諭上清楚寫明肅王趙弘潤有三次機會可無條件指使地方官府與魏國軍隊,落款還清晰蓋著天子私印與國璽大印。
六人圍在一起,瞪著眼睛看了半響,神色均有些泄氣,尤其是鄢陵武尉陳適。
他原以為只要他不主動交出兵權,趙弘潤並不能怎樣,可如今事實證明,趙弘潤若想要奪鄢陵的權,隨時都可以。
“肅王殿下……要我等做什麽?”
恭敬地將聖諭歸還趙弘潤,裴瞻有些苦澀地問道。
其實並不止陳適,在座的其余幾人事實上都怕眼前這位年僅十四歲的趙弘潤做出什麽不智的事來,將鄢陵推入火坑,因此,他們暗地裡是支持陳適拒交兵權的。
但是如今不能夠了,有魏天子親筆允諾的聖諭在,若是他們再無視趙弘潤的要求,那便是抗旨不遵,趙弘潤有權利將其拿下收監、甚至是當場格殺。
聽到裴瞻的話,趙弘潤心底暗暗有些好笑。
因為魏天子並沒有在聖諭上注明是三件什麽樣的事,因此,趙弘潤鑽了聖諭的空子,提出了『接管鄢陵』的要求,嚴格來說,這也算是一件事,可這樣明顯與魏天子當初的想法並不符合。
但是,在場的這些人又有誰會曉得?
從懷中摸出一枚金令丟向裴瞻懷中,趙弘潤忍著心中的好笑,嚴肅地說道:“先在鄢水上遊築個水壩吧。”
鄢陵縣令裴瞻一聽莫名其妙,詫異地問道:“肅王殿下,您莫不是想用水攻對付楚軍?……恐怕這事行不通。”
“為何?”
裴瞻拱了拱手,正色說道:“眼下已是入冬,鄢水水量大幅減少,蓄水幾日,根本不足以有所影響……再者,楚軍又豈會袖手旁觀?他們自然會派兵前往上遊,阻礙我方築壩。”
“那就派重兵去上遊保護。”趙弘潤笑著說道。
鄢陵武尉陳適聞言面色大變,連忙站起說道:“肅王殿下,此事萬萬不可!……眼下我鄢陵的軍隊就不足以抗拒對岸的楚軍,殿下又要分出一些兵力前往上遊,若此事被楚軍得知,怕是楚軍立馬要強渡鄢水攻打我鄢陵……”
話音剛落, 王述與馬彰兩名武尉亦站起身,連聲勸說。
“是啊,殿下,此時萬萬再不可分兵啊!”
“殿下,此時分兵,鄢陵勢必難保!”
面對著眾人的勸說,趙弘潤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仿佛耍孩子氣般,冷哼著說道:“我意已決,你等不必再說!……陳適,這件事就交給去辦!”
“……”陳適張了張嘴,簡直有些難以置信。
見此,武尉王述連忙說道:“肅王殿下,我鄢陵至今得以幸免,皆靠陳武尉與楚軍周旋,他不能輕離鄢陵啊!……末將願往上遊築壩。”
然而,武尉王述的求情並不能使趙弘潤改變主意:“不,這件事,必須交給陳適!”
『肅王……是在怪我先前不識相,不肯交出兵權吧?』
武尉陳適默然地望了一眼趙弘潤,旋即長歎一口氣,接下了此事。
“末將……遵命!”
這六人,心灰意冷地離開了。
離開時,他們臉上或有憤慨者、有無奈者、也有心灰意冷者。
趙弘潤並沒有心思去關注他們,他站起身來,走到窗戶口,推開窗戶默默地望著窗外的園子。
『楚平輿君熊琥……身為楚軍潁水戰場先鋒,被楚暘城君熊拓寄以厚望的你,希望你足夠睿智,否則,我這邊的謀劃就比較麻煩了……』
趙弘潤默默地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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