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夥計急於戴罪立功,一路上頂著大日頭走得飛快,約莫兩刻鍾後,眾人便來到一所院子前。
他指著裡面道:“差爺,那院子裡有鬥雞的,日常五兒每每手頭寬裕,總愛來這裡做耍。”
邱安一抬手,眾人便進去盤問。
然而裡頭的人卻道五兒今兒沒來。
邱安問:“上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那人認得邱安,當即不假思索道:“昨兒傍晚還來過的。”
“這幾日可有什麽異常?”邱安追問道。
那人見他們神色嚴肅,不敢怠慢,忙想了一回道:“若說異常,還真有些,那五兒本是個落魄潑皮,這幾日卻好似突然發達了,進門便要大口酒肉,又鬥雞,出手十分闊綽。”
正說著,卻見門簾子一挑,鑽進來一個細瘦高挑的半大少年來。
那人先是一愣,然後指著他大喊,“五兒!”
五兒一怔,見他身邊圍著幾個穿公服的差役,竟掉頭就跑。
“追!”邱安立刻帶人追了出去。
“五兒!”
“站住!”
“別跑!”
一行人在後面狂追不舍,五兒在前面沒命地跑,沿途故意撞翻許多攤位,試圖擾亂差役們的視線和腳步。
卻說還有另一個少年與五兒同來,因慢五兒一步,未曾進那鬥雞場,剛才五兒往回一折,便將他撞倒在地。
五兒腳下不停,竟直接踩著他跑了,疼得那少年直打滾,一把被衙役抓了按在地上。
跟來指路的當鋪夥計看了眼,立刻肯定道:“當日就是他跟著五兒來的,五兒進來時,他就在街上放風!錯不了!”
那邊五兒借著身形瘦小之便,哪裡狹窄就往哪裡鑽,撞傷人也不管,而衙役們卻投鼠忌器,被他一口氣跑出去五條街。
好在眾人一路追趕到城中,眼見道路漸漸複雜,邱安當機立斷,命人沿兩側道路包夾,最終將五兒堵在死胡同。
饒是這樣,五兒還不肯束手就擒,掙扎著要爬牆,被衙役抓著竹竿一棒子打下來,一擁而上按住了。
待邱安等人將五兒兩人押解回衙門,饒是謝鈺等人已有準備,也不禁吃了一驚。
卻見五兒和那少年俱都一臉稚氣,分明還是個孩子!
那少年膽子不大,一進公堂就有些腿軟,但五兒卻面不改色,直挺挺戳在那裡,還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來。
眾人皺眉,他表現地完全不像個殺人犯。
是弄錯了嗎?
謝鈺問:“五兒,你可知為什麽抓你?”
五兒撓了撓臉,好奇地打量著他,“你也是官兒?忒年輕。”
“大膽!”
元培等人齊齊喝道。
五兒縮縮脖子,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哼,不過是個小少爺罷了,換我,我也能做!”
眾人下意識看謝鈺,卻見他不怒反笑,“你似乎對自己很有自信。”
“那是自然!”五兒驕傲地一甩頭,“小爺不過生不逢時罷了!若是那亂世,早就佔山為王,逍遙快活去了!”
“呵,”謝鈺嗤笑道,“你說的逍遙快活,便是殺人越貨?”
他將葫蘆荷包丟到五兒眼前,“可認得這荷包?”
五兒瞥了眼,“啊,認得,就那醉鬼的嘛。”
謝鈺又問:“你殺了他?”
“是啊!”五兒爽快點頭,既沒有緊張,也沒有悔意。
按理說,衙門眾人早就見多了窮凶極惡之輩,可眼見五兒說起殺人的事還如此淡然,不禁紛紛變色。
謝鈺看著五兒的臉,對方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眼中滿時坦然。
太冷靜了,不,太冷血了。
謝鈺從他身上看不到一點兒對死亡和律法的恐懼,他就這樣雲淡風輕地說自己殺了人,好像在講述早上吃了兩個包子一樣簡單。
“為什麽殺人?”
五兒竟然笑了下,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十分滑稽。
他撓了撓臉,懶洋洋道:“缺銀子使了。”
謝鈺皺眉,“你有手有腳,為什麽不找活做?”
五兒吃吃發笑,“偏你們這些有權有勢的受用?我便是懶怠做活!人生苦短,自然要及時行樂才好!”
能不勞而獲,為什麽還要去賣苦力,給人瞧不起?
傻嗎?!
“可你分明已經得手,為什麽還要殺人?”
“他竟然敢對小爺大聲,”五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過來,好像不正常的是官府眾人,“再說了,殺就殺了唄。”
“怎麽殺的?”
“就,”五兒有點不耐煩,想了會兒才比劃道,“那日我們見他醉醺醺的,又穿的那樣好,就想搞點錢來花花。本來想著弄了銀子就走的,誰知那廝不知好歹,還罵我哩,他娘的,小爺能受這惡氣?索性殺了完事!”
說著,他笑起來,指著同伴道:“哼,他不頂用,還被打了兩下,到底得小爺親自出馬……人嘛,按在水裡沒一會兒就憋死了。”
他聳聳肩膀,弓著腰,歪歪斜斜道:“本想著屍體順著河水衝遠了,能多逍遙快活幾天的,嗨!”
他撓撓頭,咧嘴露出白慘慘的牙齒,像尋常的孩童懊惱沒搶到可口的糖果一樣遺憾道:“忘了有陣子沒下雨,水流不大,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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