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聽罷,心裡都有些發苦。
眾生皆苦,每苦各不同。
馬冰歎了口氣,才要說話,卻見謝鈺怔怔盯著哪兒,好像在出神。
“謝大人?”
謝鈺嗯了聲,“這裡為什麽有這麽多貓?”
於屠戶愣住。
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以前就有的,”這麽一說,好像以前確實沒有這麽多,於屠戶想了下,“大概是有的人養了又後悔,就扔在外面,家貓變成野貓,又生小貓。”
謝鈺搖頭,垂眸看著地上凌亂的爪印,簡單估算了下野貓的數量,“不對。”
不對勁。
馬冰跟著數了數,也覺出異常。
“這裡荒無人煙,距離最近的張於村也要三四裡路,甚至草木都枯死了,它們吃什麽?”
元培和阿德聽得直撓頭,懷疑是不是沒帶腦子出門。
好端端的,怎麽就又聽不懂了?
尤其是後者,覺得今天過得忒刺激:
大清早就被打發去滿是姑娘的青樓找另一位姑娘,然後又大半夜不睡覺,跑來看鰥夫喂野貓……
如今都證明是個誤會了,竟轉而關心起貓吃什麽了嗎?
衙門裡的事兒還不夠多、不夠亂呐!
“萬事萬物皆有跡可循,鳥獸也不例外。”謝鈺沿著那些貓咪散去的方向走了一圈,順利發現幾隻貓窩,也被那些大小貓仔哈了幾口。
“人活一日就要考慮衣食住行,貓也是如此,它們在此地大量聚集、安家,必然是因為能從這附近獲取穩定的食物。”謝鈺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枯樹叉子。
於屠戶跟著看了眼,“早年也有一小片林子的,後來連著旱了幾個月,就都枯死了,再也沒長起來。”
也有人說是風水不好,死地一片,就更沒人願意過來了。
謝鈺看向他,“你說在你來之前這裡就有很多貓了?”
於屠戶點頭。
“這裡人跡罕至,被另一個人長期喂養的可能性極低,也就是說,它們需要自己捕食,而野貓多以鳥和老鼠為食。”謝鈺邊走邊說,眾人就都遠遠跟著,若有所思。
但放眼望去,這一帶草木皆枯,新鮮葉子都沒一片,哪兒來的鳥?
那麽剩下的就是老鼠。
天徹底黑透了,元培掏出火折子,順手掰了幾根枯樹枝點燃,插在地上當火把。
樹枝幹了不知多久,遇火就著,伴著細微的劈啪爆裂聲,橙紅色的火苗竄起,周圍的溫度迅速升高。
謝鈺停下,垂眸看著地上的幾個洞,清冽的聲音似泉水潺潺流動。
“繼續推演,既然這裡有很多老鼠,也必須要有能夠喂養老鼠的食物……”
萬事萬物都非孤立,人也好,物也好,都存在於某個環中,往上能找到誕育物,往下,也應能找到滋養物。
眾人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漸漸地,發現了不對勁。
老鼠吃的東西很雜,幾乎什麽都可以入口,但問題就在於此:乍一看,這裡似乎什麽都沒有。
沒有草木,沒有糧食,沒有果蔬,更沒有人吃剩的殘羹冷炙和藏的糧食。
那麽,又是如何養活足夠養活這麽多野貓的老鼠的呢?
如果單純問為什麽有這麽多貓,這個問題看似沒頭沒腦,可現在順著謝鈺的話一點點抽絲剝繭往下想,還真就覺出幾分不尋常來。
阿德來了精神,跑出去一段找了找,興奮道:“大人,還真是,出去百十步再看,就沒有這麽些耗子洞了。”
這就意味著,這裡一定有可以作為老鼠食物的東西。
而且體量不小。
謝鈺又想了下,問於屠戶,“你最初發現那隻野貓時,是它主動闖到你家去的?可曾聽村中其他人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於屠戶仔細回憶了下,點頭,“小人不大出門,可好像確實聽來買肉的人抱怨過幾句,說是自家才買的肉,還沒舍得吃,就給野貓叼走了。”
馬冰懂了。
“野貓輕易不親近人,你喂了它們這麽多天都不肯靠近,由此可見一斑。”
那麽發生什麽情況,才會讓不親近人的野貓冒險闖入人類聚居的村落?
答案只有一個:
覓食。
因為這裡的食物不夠了。
元培就問於屠戶,“會不會有附近的百姓以前在這裡藏過糧食啊,或是病死的牲畜在這裡掩埋?”
於屠戶想也不想就搖頭,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白癡,“誰家有糧食不攥在自己手裡?就是那病死的禽畜,輕易也不舍得丟啊!”
好歹是口肉麽!
若真到了非丟不可那一步,肯定是疫症,大家都曉得厲害,也不敢亂丟,必然要挖坑用明火焚燒,再以生石灰清理後深挖掩埋的。
都燒成那樣,老鼠也沒法啃呐。
這不是,那不是,那麽剩下的就是……
開封府四人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元培,你回衙門找塗大人調集人手。阿德,你去戶曹和方保方大人那邊問問,最近半年可曾有報失人口。”謝鈺安排起來,最後看向馬冰,“馬姑娘隨我去拜會張於村的村長。”
野貓是前不久突然變多,這個月開始進村的,一系列變故也就在這三兩個月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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