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冰看他,他就笑。
是那種很淺很自然的笑,像柔和的春風輕輕掠過湖面時帶起的淺淺漣漪。
他大約知道自己很好看,也非常善加利用,分寸感也拿捏得很好,即便偶爾冒失一下,也不會讓人覺得不適。
所以說人長的好看,真的非常佔便宜。
如果現在是於屠戶坐在那裡衝她笑,她絕對能抬腿一腳踢翻。
馬冰暗自腹誹,到底是親生的,多少得了些親爹的真傳在身上。
見馬冰久久不語,謝鈺微微挑眉,面上泛起點疑惑。
“沒事。”馬冰暗自歎了口氣,放棄了換地方的打算。
罷了,他這樣坦蕩,倒顯得自己忒矯情了些。
見她重新埋頭吃飯,謝鈺眼底劃過一抹笑意。
這樣就很好了。
他一直都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慢慢來,不急。
不過飯食確實很簡單,而且也不太好吃。
餑餑是粗糧的,米湯也很稀,鹹菜也是真鹹菜,只有鹽巴和蘿卜纓子。
馬冰也經常醃製各色小鹹菜,加許多油和各色大料,酸爽脆辣,非常可口。但這個鹹菜卻只是鹹,真就只是特別鹹的菜。
甚至因為農戶不舍得用精鹽,每一口都泛著粗鹽特有的淡淡苦澀。
不好吃,但謝鈺卻一口一口吃得很認真。
他還決定回去後就入宮告訴舅舅,尋常百姓吃的就是這樣的飯食。
空口吃雞蛋有點噎人,馬冰先吃了蛋清,將蛋黃放在沒多少米粒的湯碗裡戳碎,然後就得到一碗香噴噴的粥水,仰頭喝光。
對面的謝鈺見了,深覺學到了,也照葫蘆畫瓢,如法炮製,確實順口許多。
一行人收拾完畢,帶了骨架和二手農具返回開封。
眾人都熬了一宿,十分疲憊,便先各自回房休息,約定兩個時辰後碰頭。
果然馬冰一進藥園,就看到一隻團團轉的前任太醫。
一看她回來,王衡就跟得了救星似的,“你可回來了!那豬頭我給吊井裡了,現在拿出來吃麽?”
馬冰就笑,“您老先吃也就是了,萬一我們三兩天不回來,您還真放三兩天啊?”
王衡眨了眨眼,“那不能。”
也就等今兒一上午了。
他都打算好了,若大家中午還不回來,他少不得犧牲自我,先將那豬頭處置了!
說罷,兩人就都笑起來。
“得了,不擾你了,”王衡指著她道,“看看熬得,眼裡全是血絲,下頭都烏青了,趕緊進屋眯一眯,要不要熱水燙腳?”
兒孫不在跟前,他時常看著馬冰,就跟看自家孫女似的,難免嘮叨幾句。
馬冰也覺腿腳酸痛,更難的是身上出了幾層汗,又沾染塵土,又髒又臭,果然要了幾桶熱水,簡單洗了澡,腦袋一沾枕頭就睡了。
到底是年輕,底子好,偶然熬幾天也不妨事。
短短一覺醒來,果然神清氣爽。
時候不早,馬冰隨手挽了頭髮,用力伸了幾個懶腰,聽渾身骨骼爆豆子似的響了一遍,這才推門出去。
結果……滿院子人!
“你們都來幹嘛?!”她目瞪口呆。
看樣子大家都洗過澡換了衣裳,一個個人模狗樣兒,身上水汽未乾,端端正正圍坐在石桌邊。
石桌上方是木頭架子,上面爬滿了茂盛的葡萄藤,幾乎將毒辣的日光完全遮住,卻不妨礙風吹過,夏日坐在下面非常愜意。
那口盛著大豬頭的鍋又出現在牆角,下頭爐子裡燒著小火,頂著鍋子裡湯汁咕嘟冒泡。
“二兩起來啦?就等你了!”元培笑嘻嘻道,“來來來,正好大家邊吃邊說。”
村民給的早飯裡幾乎沒有一滴油水,對這些二十歲上下的小年輕們而言也就是塞個牙縫,略墊墊。
這一覺醒來,早就消化乾淨,滿腦子想的都是昨兒來不及吃的大豬頭。
剛交完班的霍平也在,聞言憨憨一笑,“可算是趕上了。”
馬冰:“……”
瞧瞧這反客為主的樣兒!
不對,說起來,自己才算客居……
謝鈺往旁邊讓了讓,示意馬冰坐過來。
統共只有這一張大桌,如今其他地方都坐滿了,馬冰也隻好往那邊去。
她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大家好像都默認但凡她和謝鈺一並出現,一定會坐在一起……
怎麽回事兒?!
謝鈺倒了杯溫水推過來,“睡得還好?”
馬冰回神,“嗯……”
習武之人手都穩,石桌桌面並不平整,但謝鈺這麽推過來,那水面竟紋絲不動。
人太多,挨得有些近,她能清晰地聞到對方身上漫過來的淡淡水汽,和又深了一點的雪後青松味。
唔,看樣子澡豆就是這個味兒……
等會兒!
馬冰臉上騰一下熱起來,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啊!
豬頭肉早就燉好了,眾人迫不及待上手切,弄得亂七八糟。
馬冰實在看不下去,挨個攆了,又指揮著去前頭小菜園摘幾根新鮮黃瓜過來,洗淨後用刀拍成大塊,拿調和好的蒜醋汁兒一拌,蔬菜的清香和油脂的葷腥交融,相互成就,肥而不膩,清爽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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