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六月十五,趙夫人早早命人打點好車馬行囊,帶著馬冰一起往福雲寺而去。
明日高僧正式開壇說法,為表鄭重,好些人都是提前一日去的。
“連著下了那麽多天的雨,總算放晴了。”
入目皆是高高的藍天白雲,趙夫人頓覺神清氣爽。
她本是江南人士,但隨丈夫異地做官久了,竟有些不大適應連陰天了。
馬冰伸了個懶腰,翻身上馬,“是啊。”
被王衡按在院子裡養了四五天,人都快發霉了。
正好出來溜溜。
趙夫人衝她招手,“你這孩子,大病初愈,怎的又騎馬?出了城,風大,吹著不是耍處。快下來,咱們娘兒倆一同坐車。”
前兒得知馬冰發燒,把她嚇了一跳,後頭又親自去瞧,卻碰上送飯的謝鈺,什麽都懂了,然後便隻抽空打發人去問情況。
“我已好了,”馬冰伸了伸胳膊腿兒,賣力顯示自己的健康,“您看。這麽熱的天兒,風能硬到哪裡去?您就讓我松快松快吧。”
“那好歹穿件披風。”
有種冷叫長輩覺得你冷。
稍後謝鈺看見大夏天還裹著披風的馬冰,神情十分複雜。
後面的元培已經趴在馬背上笑瘋了。
“哈哈哈,病了一場,這是把腦袋燒壞了嗎?”
馬冰正耷拉著臉,琢磨想個什麽理由才能把這滑稽的披風弄下來,隱約感覺到兩道熟悉的視線。
一扭頭,謝鈺?
他也要去?!
謝鈺打馬過來,看了她的披風一眼,“塗大人給我放了假,正好護送夫人。”
馬冰斜眼瞅他,不信目的真就這麽單純。
不過在這之前,她就做過許多設想,若謝鈺沒有察覺,自然一切都好。若是他察覺了……結果也不會有變化。
日頭漸漸升高,火辣辣的陽光灑下,馬冰頓時覺得自己仿佛背了個烏龜殼,額上隱有汗意。
謝鈺皺眉,直接抬手將她脖子下的蝴蝶結一扯,抽走披風,“素日你對我的那針尖對麥芒的銳氣哪兒去了?”
趙夫人關心則亂,大熱天弄個披風給你,你竟還乖乖披著。
以往我說點什麽,怎麽不見你這樣配合?
馬冰也覺得自己有點傻,還有點心虛。
“你跟趙夫人……不一樣麽。”
謝鈺差點給她氣笑。
所以你就只聽別人的話?
我不配麽?
什麽亂七八糟的道理!
哼!
馬冰瞅了他一眼。
謝鈺別開臉,嘴角緊抿。
生氣啦?
兩匹馬都是熟馬了,走在一起也挨挨擠擠的,馬背上的兩個主人自然靠得極近。
趁大家不注意,馬冰伸出手指,輕輕扯了扯謝鈺的袍角。
謝鈺低頭,看著那根手指順著自己的衣角繞啊繞,什麽脾氣都沒了。
那邊趙夫人又派人傳話,說:“天熱了,夫人讓姑娘別熱壞了,披風奴婢帶回去吧。”
然後丫頭就見那件繡著蜻蜓蓮花紋的煙紫色披風,被謝大人遞了過來。
丫頭:“……”
怎麽就到了您那兒?
隊伍中有馬車,又不著急趕路,速度便提不上去。
到福雲寺少說還得有一個多時辰,少不得要找些話來說。
馬冰問王河的案子怎麽樣了,謝鈺搖頭,頓了頓,“只怕要成懸案。”
白石鎮的人口風太緊,迄今為止竟沒有一句破綻,衙門遲遲找不出新的有力證據,案件就此擱淺。
大部分人骨子裡就有種對官府的畏懼,往往耐不住幾次詢問,就會吐露實情。
但如果他們意識到還有別人並肩作戰,獲取真相的難度就會成倍增加。
為了維護來之不易的太平寧靜,不光他們自己不說,還會監督警告別人不許說。
謝鈺覺得,或許外人永遠都無法知道王河被害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麽了。
馬冰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天意如此。”
說起來,那件案子當真有些玄乎。
若非親身經歷,誰能想到一具被埋下去不久的屍體真就那麽巧,被老鼠啃了個精光?
這麽一弄,就算原本有線索,也全都進了老鼠肚子。
而那些老鼠又大多進了貓肚子,一層套一層,遷怒都沒處去。
就是不知道那於屠戶知道了自己平時意圖親近的小貓咪們吃了吃人肉的老鼠……會作何感想?
原本謝鈺並不信什麽天命天意的,可面對馬冰這句,竟也沒法辯駁。
開封府的人確實盡力了,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手頭什麽都沒有,除非凶手耐不住自首,否則還真不好辦。
夏日炎炎,開封府的貴人們懶怠出門活動,難得有個由頭出城納涼,便都跑出來。
走了還不到半個時辰,開封府的車隊就在各個路口遇到好幾撥,都是打著聽經的由頭出來吃齋看景的。
隨便拿眼睛一溜,馬車上全是各家的家徽和紋飾。
主人,侍衛,仆從,行李車馬座駕,浩浩蕩蕩,隊伍越拉越長,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滾滾煙塵。
路邊的大柳樹長得極其茂盛,長長的枝條直拖到地,隨風搖曳,好似美女飄逸的長發。
馬冰順手抓了一根,截了一段細細捏著,視線從那些華貴的馬車上收回,貌似不經意地問:“謝大人覺得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話如何?”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