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有預謀的殺人,一般凶手得逞後也會慌亂,很難注意到一星半點痕跡,更別提處理得這樣乾淨了。
但若只是這樣,方保完全沒必要來找自己。
忙了一整天,方保渴得夠嗆,乾脆一擺手讓張仵作先講。
張仵作便將自己的發現說了,先是表象,最後是重點和結論。
“……屍體沒有凶手擄人慣用的擊打痕跡……若用迷藥,死者勢必失去意識,她失蹤時天還沒黑,若扛著一個人,且不說會不會被人發現,光爬山就很難。
所以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死者應該是自己走過去的,而她鞋底沾染的泥土和碎石也與在現場發現的對得上。”
謝鈺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面,在心中列出一條:
熟人,至少是田淑認識的人,不然不會乖乖跟著走。
是這幾天她偷偷去見的人嗎?
那個神秘人究竟說了什麽,會讓一個閨閣小姐跟著他她去那樣偏僻險要的地方?
張仵作從袖子裡取出一張人面圖,指著上面的幾個黑點,又指指自己的臉,“死者面部擦傷下還有另一層淤青,很像指痕,應該是還活著的時候留下的。”
屍體不好隨意搬動,而謝鈺又因為要避嫌,不方便過去親自看,他便簡單畫了一張圖。
謝鈺拿起圖,元培也湊過去看,又用手往前比劃,驚訝道:“她曾被人面對面鉗住下巴?!”
一邊面頰上只有一個指痕,面積最大,是大拇指。另一邊從上到下共計三枚,最後一枚則在與脖頸連接的下巴內側。
這是一種典型的單手卡住下巴,強迫對方張嘴的動作,常見於刑訊逼供和某些紈絝調戲女子。
竟能留下淤青,可見當時力氣之大。
田淑在反抗。
“指尖向下,高度差很多,”謝鈺放下圖,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其厭惡的神色,“死者當時或跪或坐,而凶手是站著的。”
這種高度落差讓他聯想到一種非常不好的可能。
而張仵作接下來的話,也驗證了他的猜測。
“另外,死者右側從腰間一直到膝蓋的位置有很嚴重的擦傷,卑職原本以為是墜崖時碰到岩壁造成的,但返回現場查看後卻發現,她下墜的地方並不算太遠,即便中間會碰到岩壁,也絕不會出現這樣狹長的巨大傷口。
所以卑職以為,倒更像是生前被人在地上拖拽所致,這也能解釋為什麽那一側的衣裙破損那樣嚴重。
另外,卑職還從死者口中發現了一根卷曲的毛發,經過仔細查看,她嘴巴內側有幾處破皮,應當是用力摩擦所致……”
轟隆隆一陣悶響,銀蛇自天邊雲層中竄來,狂風大作,驟雨襲來,將開著的窗扇拍打得啪啪作響。
“畜生!”元培恨聲罵道。
憑借這幾條線索,他們幾乎已經能夠想象出當時的場景:
出於某種原因,田淑跟凶手上了懸崖,對方突然發難,意圖不軌。田淑反抗,惹怒凶手,被丟入山崖……
大雨傾盆而下,裹挾著水汽的涼風灌入,將沉悶的氣氛稍微吹散了一點。
良久,方保才問:“我只是在想,田淑之死和田嵩的病是否有關聯?”
他本是猜測,誰知謝鈺脫口而出,“沒有。”
其他三人都是一怔。
謝鈺微微垂了眼眸,“無關。”
他了解馬冰的為人,她可能隱瞞許多事,也可能回避某些問題,但做出的承諾,就不會反悔。
她曾說過不會殺人,那麽就一定不會。
方保完全不明白謝鈺為何這樣肯定,可轉念一想,田嵩的病本就來得蹊蹺,或許其中涉及到朝堂辛秘也未可知。
既然謝鈺都這麽說了,那就暫且當兩件獨立的事情來處理。
謝鈺望向他,“所以,你為什麽來找我?”
隻說這些的話,完全用不著“非得有你從中斡旋不可”的程度。
方保的神色突然變得嚴肅。
他緩緩吐了口氣,“你也知道,我是六年前才來開封府供職的。”
謝鈺點頭,“是。”
方保是塗爻下大力氣從下面挖來的人才,當時那地方官兒還上折子跟陛下訴委屈呢。
然後,就得了禦筆親書的……一幅字。
這雨來得又凶又狠,天黑得如潑墨一般,憑空讓方保的聲音多了幾分壓抑。
“當年我曾聽說過幾個流傳甚廣的案子,後來卷宗交到刑部,至今仍是懸案……”
一共四個案子,受害人都是妙齡女子,有的至今下落不明,有的被發現時死狀淒慘。
第一起就發生在十一年前的魯東,當時有一名少女失蹤,後來被發現死亡,但因為一直沒找到凶手,不了了之。
這是第一起,所有人都以為是偶然,第二起,因為案發地不同,也沒人往別的方面想。
直到第三起,也是女子莫名失蹤,一個人第一次進入官府的視線。
早在方保提到“魯東”時,謝鈺就明白了他的真正來意。
“你懷疑駙馬申軒。”
方保點頭,“第三次案發是在一場在巨型畫舫內舉辦的文會上,失蹤的少女是其中一名船夫的女兒,因為容貌清秀,被留在畫舫內替人端茶倒水。
那場文會持續了很久,說是文會,因為參加的多是當地權貴,你們想也知道有多麽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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